实验室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周延能感觉到自己后颈的肌肉绷得像拉满的弓弦,隐隐作痛。他缓慢地抬起下巴,这个简单的动作却像是用尽了全身力气,迎上战术目镜后的双眼:“我只需要执行命令。”声音竟出乎意料地平稳,“不需要知道下达者是谁。”
沈昭脸上的微笑没有丝毫变化,完美得仿若是从礼仪手册上直接复制下来的。
“真可惜。”
声音轻柔得像是在哄孩子入睡,却让听者的瞳孔骤然紧缩。
一股寒意顺着脊椎窜上来,精神图景中的防御机制瞬间激活,无形的触须在意识表层疯狂编织着防护网。同时用余光快速扫过实验室:三点钟方向的应急通道指示灯泛着幽绿的光,距离七步,途中的实验台可以作为支点……脑海中瞬间计算出三条撤离路线,肌肉绷紧准备发力。
而就在这时,沈昭却突然后退了一步,恰到好处地让出了通往门口的空间:“请便。”
两个字轻飘飘地落下。
这种突如其来的“宽容”远比直接的威胁更令人毛骨悚然。就像猎手故意放走已经到手的猎物,只为享受更漫长的追逐游戏。
周延保持着防御姿态缓缓移动,每步都小心翼翼,仿佛踩在薄得透明的冰面上,随时可能坠入深渊。内衬已经完全被冷汗浸透,湿冷地黏在皮肤上,随着呼吸微微发凉。
当他终于挪到门口时,沈昭依然保持着那个恰到好处的站姿。战术目镜上流动的数据像一层无形的屏障,将所有的情绪和意图都完美隐藏其后。唯一能看清的,只有那抹凝固在嘴角的、完美到近乎虚假的微笑。
几乎是落荒而逃,周延猛地转身,肩膀重重撞在门框上,却顾不上疼痛,踉跄着冲向走廊尽头。鞋底砸在金属地面上,发出一连串凌乱的脆响。
听着脚步声渐渐远去,最终被实验室的通风系统嗡鸣声吞没,沈昭嘴角那抹程式化的弧度这才渐渐淡去,露出底下真实的疲惫。
“连棋子都算不上。”
喉间溢出一声几不可闻的冷笑。
他抬手揉了揉太阳穴,指腹按压处传来隐隐的胀痛,同时转身走向中央控制台。靴底在金属地面上碾出细微的吱响。
感应到人体接近,休眠状态的屏幕次第亮起。
沈昭伸手划过主屏幕,指尖在钢化玻璃表面留下转瞬即逝的雾气。数十个监控窗口如同被推倒的多米诺骨牌般次第展开,数据流倾泻而下。
突然,面前的主界面猛地收缩,一个猩红的认证窗口在其中央炸开。
右手条件反射般摸向战术腰带左侧的暗袋,却在触及硬物轮廓时生生停住。指节缓缓收回,转而探向制服右侧的口袋,抽出那张顺来的身份识别卡。
“滴——”
认证界面的红光骤然褪去。取而代之的是莫云衡专属的私人系统界面。
复杂的权限树状图如同神经突触般蔓延开来,几个关键节点正以不规则的频率闪烁着暗红色光芒。
战术目镜自动调节焦距,将那些加密数据流放大到极限。沈昭快速掠过每一条进程线,很快锁定了三个异常活跃的数据通道。
不仅传输速率快得超出常规标准,而且包裹在其上的加密协议不断变换着数字指纹。
这绝不是普通访问设备能造成的现象。
“果然……”
他抬手摘下战术目镜,鼻梁上两道明显的压痕在冷光下泛着不自然的红晕。当指腹按上眉心的瞬间,酸胀感顺着神经直窜向后脑。好似有无数细小的钢针在颅骨内游走。
余光里,屏幕一角不断闪烁着亮光。
沈昭用力眨了眨眼,强迫自己聚焦,同时伸手在控制面板上轻点几下。
那组闪烁的监控窗口被拖到主屏中央,随着操作逐渐铺展。画面边缘的噪点如雪花般褪去,中央特别战术评估室内的景象变得清晰起来:天花板俯拍的广角镜头,隐藏在墙缝中的微距探头,甚至是模拟体自带的记录仪画面……不同角度的监控影像如同拼图般铺满整个视野。
江恪的身影在镜头下格外清晰。
黑色黏液在其侧脸拖曳出几道狰狞的痕迹。有些已经干涸成痂,有些仍在缓慢蠕动。他随意用袖口抹了下脸,结果只是将污迹晕染得更开。
白予简站在斜后方,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汗湿的银灰色发丝黏在颈侧,随着呼吸频率轻轻颤动。
拟态体们早已停止了无序的进攻。
黏液构成的躯体在行进间拉出黏稠的丝状物。这些细丝在空气中飘荡,最终黏附在墙壁和地面上,在整个空间中编织出一张巨大的神经网络。随着震动在丝线间传递,三只拟态体突然同步发起进攻。它们的右臂在冲刺过程中延展变形,最终统一形成约六十公分长的尖锐突刺。
对此,江恪非但没有后退,反而压低重心迎了上去。
在即将接触的刹那,他猛地侧身,让突刺擦着腰侧掠过,将作战服被划开一道口子,而同一瞬间,右手成爪,精准扣住中间拟态体颈部的位置。
如果那团不断变换形态的黏液团块也能称作颈部的话。
指缝间黏液飞溅,立刻在皮肤上灼烧出细小的白烟。琥珀色的瞳孔因疼痛而收缩,嘴角却扯出一个近乎兴奋的笑容。犬齿上沾着的血渍在暗光中若隐若现。手指则继续收紧,直到掌心传来某种类似玻璃碎裂的脆响。
拟态体的动作骤然停滞,黏液构成的身体开始不规律地抽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