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穗流苏垂落在檀木案上,宁鸢盯着案几裂缝里卡着的松子糖碎屑——那是他半个时辰前无聊偷塞进去的——此刻倒成了救命稻草。
直到孟莳突然捏住他后颈,他才惊觉怀秀已化作十二柄寒铁剑,在自己身周围成了个囚笼。
“说清楚,”孟莳冰冷的指尖压着他颈间跳动的脉搏,“这些符纹从何处看来?”
宁鸢缩了缩脖子,瞥见案角堆着的玄卫堂密报。
朱砂勾勒的阵图在阳光下泛着诡异红光,与他方才随手画下的蝙蝠纹路竟有七分相似。他忽然想起昨夜孟莳伏案书写时,自己偷瞄到的半卷残图。
“就是......那个......”他戳了戳密报被茶渍晕染的边缘,“你画的。”
护卫队长剑锋骤然逼近:“胡扯!这分明是魔将召唤血仆的......”
“宋师弟,”孟莳忽然用剑鞘挑起案上凉透的茶盏,琥珀色茶水在空中凝成冰棱,“上月你误将噬魂草当作碧螺春呈给我时,倒不见这般敏锐。”
满堂死寂中,宁鸢听见冰棱坠地的脆响。
那位姓宋的护卫队长脸色比霜打的茄子还紫。
孟莳拾起皱巴巴的符纸:“画的不错,下次别画了。”她将纸揉作一团,砸向宁鸢额头。
纸团骨碌碌滚到宋崇阳靴边,展开的蝙蝠符纹恰好与他腰间玉佩花纹重合。
众人倒吸冷气的样子,让宁鸢想起清虞后山炸毛的仙鹤。
他揪住孟莳袖摆小声道:“其实我还画了你挽剑花的样子,你想不想看?”
“嘘。”
孟莳甩袖的动作扯松了发带,宁鸢下意识伸手去接他那飘落的青丝,却被她反手用剑柄敲中了手背。
“嗷呜。”宁鸢吃痛。
这一敲倒是把宋崇阳刚抬起的剑彻底按回鞘中,金属摩擦声令人牙酸。
“今日议事内容若传出七剑苑......”孟莳扫视众人的目光比剑锋更利,“你们知道该去哪儿领罚。”
玄卫堂众人作鸟兽散的瞬间,宁鸢突然又被拽着后领提到半空。
“解释,”她指尖点上他颈侧跳动的血管,“为何会注意到阵图左下角的逆纹?”
宁鸢盯着她衣襟处晃动的香囊穗子:“你用朱砂加深了。”
话没说完就被拎着转了个圈,孟莳捏着他后颈的手突然发烫。
宁鸢看不见她表情,只听身后传来声几不可闻的叹气:“明日开始,你替我磨墨。”
窗外惊起喜鹊,宁鸢数着它们掠过日影,突然被塞了满手松子糖。
“吃掉,”孟莳背对着他整理密报,“省得你又去抠案几裂缝。”
宁鸢含着糖块模糊应声,没瞧见孟莳将他画的那张涂鸦符纸仔细折进了贴身香囊。
更不知晓他出门上课时,祝奚到了孟莳住所,对着案几上朱砂新绘的阵图冷笑:“好个一箭双雕,既试出细作,又护了小情郎。”
“宋崇阳才是内奸,我眼还没瞎。”
“那鱼渊又是如何知晓那符号的?魔族的秘密符号,他可是记起来了?”
“这次是我的问题,”孟莳承认,“不过鱼渊不是外人,他的记忆并未恢复。”
“时道子莫不是入戏太深?那位的真实身份,我并不是不知晓。你也并非女儿身,”祝奚凝视他许久,“你来真的?”
时妄不直接回答:“鱼渊要是再惹事,我会直接把他丢回清虞后山。”
祝奚呵呵:“明明是你要人家来的,又要赶人家走。舍不得就舍不得,总是要口是心非。”
清虞山子时的梆子声穿透窗纸时,宁鸢正捏着半块松子糖在七剑苑的走廊徘徊。
书房漏出的烛光在青石砖上拖出细长金线,宁鸢将松子糖咬了咬,糖渣在齿间发出轻微的响声。
他望着自己在窗纸上投下的身影,心中莫名紧张。
待会儿要说的话,怎么说出口呢?
“进来。”孟莳的声音穿过黑夜,清冷而清晰。
宁鸢一惊,半块松子糖从嘴里掉了出来,落到前襟上,糖渣撒了一地。
他抬头,却只见孟莳的身影隐约映出窗纸,端坐如常。
门内,翻动纸张的声音清晰可闻,孟莳的声音随着纸张翻动,轻描淡写地传来:“再踩坏一株鹤望兰,就去后山睡竹林。”
门扉轻轻推开,带来一阵寒风,烛火摇曳。
宁鸢头皮一紧,不进也得进了。
孟莳坐在檀木案前,黑色外袍下,身影被堆积如山的文书淹没,从容沉静的气质却依然掩盖不住。
如同冷月,任凭庭前叶落,她却无动于衷。
宁鸢踱步进入,脚步轻微,却在不经意间踢到了青铜灯架。
鎏金的狻猊兽在墙上瞬间投下了张牙舞爪的影子,宁鸢不禁心头一跳。
“这么晚了不睡,跑来我房门外闲逛?”孟莳的目光未曾离开桌上的《北山门布防图》,朱笔悬在那上方,墨汁将落未落。
宁鸢咽了咽口水,连忙伸手从怀中掏出油纸包,松子糖滚落在那张“血魔谷”的地图标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