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暮雪没有转身。月光勾勒出他单薄的轮廓,谢长宴这才发现师尊的头发——原本一头银色的长发,竟白了一小绺!
“您的头发...”
“小事。”白暮雪终于开口,声音沙哑得不像话,“感觉如何?”
谢长宴内视己身,惊讶地发现不仅反噬消失,修为还精进了不少。那半颗剑心与弑神剑意正在融合,形成一种全新的金色能量。只是...
“我好像...多了个剑灵?”
“寒霜剑灵。”白暮雪轻咳几声,肩头微微发抖,“暂时寄居在你识海。”
谢长宴如遭雷击。本命剑对剑修而言比性命还重要,师尊竟把霜吟剑灵给了他!
“这不行!我这就...”
“闭嘴。”白暮雪终于转身,脸色白得吓人,“剑灵认主,送出去就收不回了。”
谢长宴这才看清师尊的模样——不仅鬓角白了,连唇色都淡得近乎透明。眼下的泪痣却红得刺目,像雪地里的一滴血。最触目惊心的是他心口处,白衣上渗着一小片金红交织的血迹。
“您...的伤...”
“死不了。”白暮雪走向谢母,“师妹,该告诉他了。”
谢母神色复杂地看着儿子:“宴儿...你知道自己为什么能吸收剑灵吗?”
谢长宴摇头。他确实奇怪,寻常修士别说吸收他人剑灵,连碰触都会遭反噬。
“因为...你体内流淌的不是普通血脉。”谢母深吸一口气,“你是魔龙转世。”
室内死一般寂静。谢长宴怀疑自己听错了:“什么?”
“三百年前,魔龙玄苍被九天玄女镇压于幽冥海眼。”谢母缓缓道来,“其龙魂不灭,百年后转世为人...就是你。”
谢长宴脑中嗡嗡作响。他看向白暮雪,希望师尊能否认这个荒谬的说法,却见对方轻轻点头。
“所以...所以我失控的剑气...”
“是龙息。”白暮雪淡淡道,“你每次情绪激动,封印就会松动。”
谢母接过话头:“你七岁那年第一次觉醒,差点毁了半个谢家。幸好暮雪路过...”
“不是我路过。”白暮雪打断她,“是谢师兄算到劫数,特意请我来。”
谢长宴如坠冰窟。他想起幻境中看到的灭门场景——天命老人屠杀谢家时,确实说过“魔龙血脉”之类的话。
“那...爹给我的剑心...”
“为加固封印。”白暮雪走到床前,突然伸手按在谢长宴心口,“我的寒霜剑意至阴至寒,正好克制你的龙息。”
掌心下的星形印记微微发烫。谢长宴突然明白了很多事——为何白暮雪总在他情绪激动时出现,为何师尊不惜一切代价也要护他周全...
“所以这百年...您不是在温养剑心...是在...”
“镇压魔龙。”白暮雪收回手,“现在物归原主,封印只能靠你自己了。”
谢长宴浑身发冷。他看向母亲,希望得到否认,却见妇人泪流满面地点头:“暮雪这百年间,每月十五都要忍受寒霜反噬之苦...就为了加固你体内的封印...”
每月十五...谢长宴想起那些师尊‘闭关’的日子,想起偶尔听到的压抑咳声,想起有一次无意撞见白暮雪泡在寒潭里,潭水泛着诡异的金红色...
“为什么不早告诉我?!”他失控地吼道。
刹那间,屋内温度骤升。谢长宴惊恐地发现自己的手臂又浮现出黑色纹路,这次却闪着金光。更可怕的是,他呼出的气息灼热如火焰,将床幔都烤焦了!
“宴儿!冷静!”谢母惊呼。
谢长宴如何冷静得下来?他想起自己这些年的每一次任性,每一次对师尊的误解,每一次不知好歹的顶撞...所有情绪如火山般喷发,弑神剑意不受控制地外放,竟在半空凝聚成一条黑龙虚影!
“不...不...”
他绝望地看着那黑龙在屋内盘旋,龙目如炬,每一片鳞甲都清晰可见。这是...他的剑意?还是...魔龙本体?
“漂亮。”白暮雪突然道。
谢长宴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
“我说漂亮。”白暮雪竟伸手去碰那黑龙虚影,“三百年前的魔龙玄苍,可是能与九天玄女抗衡的存在。”
黑龙虚影绕着白暮雪的手腕游走,竟显出几分亲昵。谢长宴瞠目结舌地看着这一幕,体内暴走的能量奇迹般平复下来。
“师...尊...”
“记住这种感觉。”白暮雪轻抚龙首,“力量本身没有正邪,关键在于掌控它的人。”
谢长宴突然想起什么:“那天命老人为何...”
“因为他需要魔龙精血打开幽冥海眼。”谢母惨笑,“当年屠杀谢家,就是为了逼你觉醒...”
话音未落,她突然剧烈咳嗽起来,嘴角溢出黑血。白暮雪脸色一变,迅速点她几处大穴,但魔气已经侵入心脉。
“娘!”谢长宴扑到母亲身边。
“宴儿...”谢母艰难地握住他的手,“别恨...暮雪...他是为了...”
手突然垂落。
“娘?娘!”
谢长宴的哭喊震得梁上灰尘簌簌落下。黑龙虚影感应到主人情绪,发出无声的咆哮。白暮雪站在原地,看着徒弟抱着母亲尸体痛哭,突然也咳出一口鲜血。
这次的血不是金红色,而是纯粹的冰蓝——寒霜剑气彻底反噬了。
“师尊!”
谢长宴抬头,正好看见白暮雪如断线风筝般倒下。他下意识伸手去接,黑龙虚影先一步卷住那道白色身影,轻轻托到床上。
直到将师尊安置妥当,谢长宴才意识到自己竟能控制那道虚影了。他低头看着怀中两具失去意识的躯体——母亲已经冰凉,师尊的呼吸也微弱如风中残烛。
“不...不...”
他仰天长啸,黑龙虚影随之冲天而起,穿透屋顶盘旋于寒霜峰上空。青云剑宗七十二峰皆见异象,却无人知晓,那龙影之下,有个年轻人正跪在血泊中,第一次真正触摸到自己的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