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间时分的昭阳宫内很是热闹。
天玺帝、俞贵妃同李沐瑶一道正用午膳。三人其乐融融,仿佛寻常人家闲聊,说笑。若不是俞贵妃偶尔有些神思不属,李沐瑶几乎是享受这难得的惬意时光。
三人面上和气,却各怀心思。俞贵妃知道,李沐瑶将陛下引来,又营造出一个轻松的氛围,是为她争取了一个打探圣意的机会,她无法从儿子那里直接问询他被派往南岭换防的原因,或许能借由午饭之时,同李沐瑶配合,探得一二。因此,午膳的饭食,她准备得很是家常,软糯的米粥,爽口的下饭菜,清淡的时蔬,吃起来满口生香,神清气爽。
而李沐瑶心中却并不希望俞贵妃知道太多内情——她不希望俞贵妃掺和太深:一方面,在调查黄风驹一事上,一开始她并不知道这其中水有多深,现在想来,将二哥卷入已是有些冒进,于情,她实在不想牵连到贵妃;另一方面,她希望手中能保留底牌,于理,贵妃保存实力,按兵不动,或能未雨绸缪,在她也无法预料到的时刻,起到关键的作用。
当然,李沐瑶将天玺帝请来还有另外一个原因,便是她实在不想对俞贵妃说谎,提供机会让父皇给予回复,不论答案如何,俞贵妃自会联想,不论她如何理解,李沐瑶都不用承担责任,这也能减轻她心中的愧疚之情。
天玺帝对俞贵妃探问的意图心知肚明,但做母亲的担心儿子,实乃人之常情。他知道李沐瑶让他来昭阳宫的意图,也很了解如何能叫俞贵妃放心——在搪塞、敷衍了俞贵妃两次探问之后,第三次他装作无奈地“透露”了一点“真实”的意图:南边水匪猖狂,广平王自请南下剿匪。换防需皇族坐镇,大皇子李梧因外祖病重,不能离京,只得派李檀前往。
末了,天玺帝还不忘补上一句:“政事军务,檀儿向来能推便推,以前念他年纪还小,总由着他的性子,如今他都十八了,也该学着替朕分忧了。”
俞贵妃一脸惶恐地请罪:“臣妾教子无方,请陛下责罚!”
天玺帝则摆摆手,道:“朕还是心疼他的,换防有例可循,又有齐老将军坐镇,出不了乱子。只要按部就班,便也是军功一件,总好过跑去南边剿匪,瘴气湿冷,你舍得让他去吃那苦头?”
俞贵妃感激涕零地摇摇头,道:“谢陛下体恤,檀儿能陛下分忧,是他应尽只责,定然恪尽职守,不负陛下的嘱托和关照。”
李沐瑶忙从旁打圆场,撒娇道:“父皇真是偏疼二哥,小瑶儿都有些吃醋了!”
“你这个小没良心的,”天玺帝笑骂道,“全天下谁人不知,朕最偏疼你!”
俞贵妃看着面前的父女俩玩笑的模样,心放下了大半,只一根悬丝系在已在前往南岭路上的儿子,恨不得即刻前往南岭同他团聚。不同于上京有宫墙之隔,南岭行宫皇族居所内,母子只隔着内外院墙,相较森严的宫闱,那里的规矩松快许多,母子常能相见。
李沐瑶一边同父皇说笑,一边观察俞贵妃的反应,见她眉宇渐舒,心中松了口气,一缕怅然的愁绪飘飘袅袅,她暗暗叹了口气,将它驱散了。
……
同俞怀约定的太仆寺之行,因为有大哥的加入,完全变了阵势:原本的主审成了随从,原本案件的主办成了跟班,而新加入的大皇子大马金刀地坐在堂上,对在两边落座的“哼哈二将”道:“来的路上,长乐已经同我讲了案情和你们查案过程以及所得线索,一会儿本王主理,还请二位从旁协助。”
太仆寺卿尹华是个快要致仕的老者,于堂下设坐陪审,协理案情。他在太仆寺干了一辈子,也算是历经不少朝中风雨起落,遇见这种案子也并不惊惶,只求能平稳度过,不要影响他荣休,是以极力配合,要人交人,要物给物,很是爽快。
在李沐瑶的建议下,李梧首先传了案发后给黄风驹验伤的崔博士。此人年逾四十,在养马一事上已有三十多年的经验,是太仆寺最权威的兽医博士之一。他所言同之前京郊马场的杨管事所供相差不大——毕竟李沐瑶去司丹局查案一事已经传开,他也没有必要再隐瞒之前对杨管事所说的推测。
李梧命人取来那日黄风驹所食用的盐水苹果供崔博士查看,但对方也未能有什么新的说辞。李沐瑶有些失望,她本以为这样一条关键的线索,说不定能有更深的延展,但谁知却陷入了僵局。
就在李梧准备让崔博士去休息、换廖博士前来问讯的时候,尹华发话了:“二位殿下,俞大人,老臣倒是有个主意。”
“尹寺卿请讲。”李梧道。
“近几日,已经致仕的于博士正在衙署授课。不是我信不过崔博士,”尹华对崔博士拱了拱手,后者忙恭敬地回礼,示意无碍,尹华方道,“于老先生年逾古稀,学贯古今,在经验上还是更丰富一些,不如请他来看看,兴许能有所收获。”
“对对,于博士广设讲坛,下官也曾受教于老先生。虽未能有幸被于博士收入门下,却获益良多,”崔博士十分赞同,“兴许老先生能从中看出什么端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