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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章 第 7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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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臣妾倒觉得这般安排极好。"佟佳月执壶斟了盏梨花白,酒液在夜光杯中漾起细碎金波,"男儿志在四方,先建功立业再成家,方显将门风骨。"玉镯轻叩杯沿发出清越声响,她推杯过案时,腕间翡翠映着烛火流转出幽幽碧色,恰如深潭中一尾游弋的青鲤。

"月儿当真这般想?"康熙忽然倾身向前,十二章纹在烛火下流光溢彩,晃得人眼花。他蘸酒的手指在紫檀案几上缓缓划动,酒痕蜿蜒如蛇,渐渐凝成一个"哲"字。“那朕封禩儿为哲亲王如何?”

"皇上!"银筷跌落青瓷碟盘的脆响惊碎了满室烛影。佟佳月抬眸迎上他眼中明灭不定的探究,借着整理袖口的动作掩住微颤的指尖。点翠步摇垂下的珍珠串簌簌作响,倒像是将她胸腔里急骤的心跳声泄露了出来——她太清楚这金灿灿的封号意味着什么,那分明是将雏鹰困在金笼里的第一根金丝。

地龙烧得暖阁暖意融融,佟佳月却觉得一股寒意自脚底攀上脊背。案头奏折上那朱笔御批的"知道了"三字力透纸背,殷红似血,宛如三把悬而未落的铡刀,刀刃上的寒光刺得人眼眶生疼。窗外北风骤起,卷着碎雪扑打在雕花窗棂上,簌簌作响,恍若命运在轻轻叩门。

"月儿觉得不妥?"康熙忽然低笑一声,指尖若有似无地拂过她肩头。窗外北风卷着碎雪扑在明瓦窗纸上,沙沙声里他的声音带着几分意味深长,"或是觉得这'哲'字用得不当?"

佟佳月屏息望着他将那杯残酒一饮而尽,杯沿胭脂印被酒液洇开,化作一抹淡红,恰似多年前长春宫床榻上未干的血迹。炭盆里火星突然爆裂,"啪"的一声惊得她指尖无意识摩挲袖口金线绣的缠枝牡丹纹样——金线在烛光里忽明忽暗,倒像是帝王话里暗藏的锋芒。

"皇上说笑了,"她抬眸时唇角噙着恰到好处的浅笑,眼底却深不见底,"禩儿才十一岁,骤然封王,臣妾只怕他年纪尚小,担不起这万千荣宠。"话音未落,腕间翡翠镯子轻轻一颤,在烛火映照下泛着幽幽冷光。

康熙目光如刀,在她脸上细细逡巡。鎏金香炉漏下的光影在他眉骨间织成细密的网,将帝王心思尽数掩藏。指节叩在梨木案上的声响惊飞梁间栖雀,他忽然低笑,声线里漫着三分闲散七分试探:"月儿倒是谨慎。"玉壶倾泻的酒液映着琥珀光,在他眼底掀起暗澜,“胤禛去过你宫里?”

"是,替十三阿哥来谢恩。"佟佳月筷尖的鲈鱼片在青玉碟中投下晃动的影,那影子颤巍巍的,像是随时要游走。

"没提福晋之事?"康熙忽然开口,尾音混着沉水香的余韵在暖阁内缓缓飘散。她握银筷的指尖几不可察地一紧,素白绢帕轻按唇角时,那抹胭脂在丝绢上洇开,恰似雪地里零落的梅瓣,凄艳得刺目。"太后提过乌拉那拉氏格格,说她端方贤淑..."话音未落便戛然而止,正对上他似笑非笑的目光——那眼神犹如太液池下未消的春冰,看似温润,内里却暗藏刺骨寒意。

她缓缓搁下银筷,袖中指甲早已深深掐进掌心:"臣妾入宫十载,当年在慈宁宫照看过八阿哥,得唤一声‘月姨’。孩子们有所求,总不好冷了这份心意。"指尖轻抚过碟边莲纹,金箔在烛火下忽明忽暗,"何况孝懿皇后曾说,四阿哥性子刚烈,须得找个能包容的福晋..."

"拿佟佳氏的话来堵朕?"康熙忽然笑出声来,炭盆里火星应声溅起,在暖阁内划出几道刺目的弧线。"她选的人自然不差,只是这宫里的规矩——"目光如刀,冷冷掠过她鬓边轻颤的珍珠流苏,"皇子议亲本该是生母的差事,何时轮到你操这份心了?"

佟佳月在自鸣钟的咔嗒声里盈盈下拜,鬓边珠翠随着动作轻轻摇曳:"臣妾不过是念着旧情,想替姐姐圆了当年未说完的话。若说越矩..."她唇角勾起一抹极淡的笑意,眼底却似深潭般暗潮汹涌,"倒不如说怕四阿哥重蹈大阿哥的覆辙,娶个连袖口纹样都绣不周全的福晋。"话音方落,窗外忽起一阵寒风,卷着碎雪扑打在窗棂上,簌簌作响,仿佛在为这番大胆谏言作注。

鎏金香炉里的香灰簌簌落下,康熙凝视着她,忽然伸手拂开她鬓边散落的碎发。指腹掠过耳垂时带着暖意,却在触及东珠耳坠时骤然转凉:"月儿总爱拿前朝旧事做筏子。"拇指碾过那颗莹润的东珠,冰凉的触感紧贴着发烫的耳垂,"既念旧情,明日朕便告诉胤禛,他的月姨愿他称心如意。"

酒杯遮去帝王眼底翻涌的暗潮,佟佳月垂眸时,正看清案几上那个未干的"哲"字酒痕。酒液蜿蜒如蛇信,在烛光下泛着诡异的光泽。她忽然明白,从四阿哥踏入景仁宫那日起,从水晶球落地那刻起,这盘关于皇子婚聘的棋局,她早已是棋盘上一枚不能后退的卒子。暖阁外风雪渐紧,却掩不住殿内更刺骨的寒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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凛冽的北风卷着细雪,如同无数细小的银针,密密匝匝地拍打在毓庆宫的雕花窗棂上,发出沙沙的声响,像是某种不祥的预兆。殿内鎏金兽首铜炉烧得正旺,上好的红罗炭将空气炙烤得温暖如春,却驱不散太子眉间凝结的寒意。烛火在琉璃灯罩里不安地摇曳,将他的身影拉得修长而孤寂,投映在描金彩绘的隔扇门上,如同一幅被囚禁的剪影,随着烛光的晃动而微微颤抖。

十八岁的太子端坐在紫檀木案前,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一方羊脂白玉镇纸。那方白玉温润如脂,是去岁万寿节时皇阿玛亲赐的,上面还刻着"忠孝节义"四个小字,此刻却被他捏得指节泛白,青筋在薄薄的皮肤下若隐若现,仿佛随时会挣破那层矜贵的皮相。案上摊开的奏折早已被冷落多时,朱砂笔搁在砚台边,未干的墨迹在烛火映照下泛着暗红,像一道结痂未愈的旧伤,又似一抹干涸的血痕。

"皇阿玛真的这么说?要封八弟为哲亲王?"他缓缓抬眸,声音低沉而克制,却掩不住尾音那一丝几不可察的震颤。鎏金珐琅座钟的滴答声突然变得格外清晰,仿佛在丈量着他心跳的间隙。殿外传来更夫敲梆子的声音,三更天了,夜色浓得化不开。

跪在殿中央的心腹太监将身子伏得更低,额头几乎触到织金地毯上繁复的缠枝莲纹。那些用金线绣成的莲花在他眼前扭曲变形,如同浸了水的墨迹般晕染开来,映照着他此刻翻江倒海的心绪。他的膝盖早已被坚硬的金砖硌得生疼,却不敢挪动分毫。

"回太子的话,"心腹太监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干涩得如同秋日枯叶摩擦的声响,"乾清宫的小李子亲耳听见,皇上用膳时候当着贵妃娘娘的面说的。"他咽了咽唾沫,喉结上下滚动,像是要把什么难以启齿的东西硬生生咽下去。殿内静得能听见他吞咽的声音,“但小李子说,皇上的语气很是郑重,还特意提到了八阿哥此次在民间劳作受罚之事,说‘禩儿知民间疾苦’,不像是一时兴起。”

一滴冷汗顺着心腹太监的太阳穴滑下,在织金地毯上洇开一小片深色的痕迹。他不敢抬头,却能感觉到太子的目光如同实质般压在他的脊背上,重若千钧。

太子的眸色愈发深沉,仿佛一潭幽深的古井,表面平静,内里却暗流涌动。他修长的手指缓缓松开白玉镇纸,那方温润的玉石上已经留下了几道淡淡的汗渍。指尖轻轻抚过案上的奏折,朱批的墨迹还未干透,在烛光下泛着诡异的暗红色彩。那上面密密麻麻的字迹在他眼中渐渐模糊,取而代之的是皇阿玛那威严而疏离的面容——那双总是含着审视的眼睛,那永远紧抿的薄唇。

"皇阿玛随口一说,但心中已经有决断了。"他低声自语,声音中带着一丝连自己都未察觉的苦涩,像是咽下一口隔夜的冷茶,从舌尖一直苦到心底。“八弟年少封王未必不是好事,相反是一种保护。”

他忽然轻笑一声,这笑声在寂静的殿内显得格外突兀,惊得鎏金珐琅座钟里的齿轮都似乎停滞了一瞬。心腹太监的肩膀几不可察地抖了抖,额头抵着的地毯上,金线绣成的莲花纹样刺得他生疼。

太子站起身,明黄色的衣摆扫过案几,带起一阵细微的风,吹得烛火不安地跳动。他走到窗前,骨节分明的手指抵在冰凉的琉璃窗上,透过模糊的窗面望向外面纷纷扬扬的细雪。那些雪花像是被什么无形的力量牵引着,打着旋儿落下,如同无数挣扎的飞蛾。

远处的宫灯在风雪中摇曳,昏黄的光晕在雪幕中晕染开来,仿佛一盏盏孤寂的明灯,照亮了这深宫中的无数秘密。更远处,乾清宫的轮廓在夜色中若隐若现,像一头蛰伏的巨兽。

"八弟一旦封王,就预示告知世人,他与皇位不构成任何威胁。"他继续喃喃道,声音轻得如同窗外飘落的雪花,却字字如刀,刻在心腹太监紧绷的神经上。"皇阿玛是真的太害怕了,害怕再一次失去吗?所以早早为八弟铺路,想尽办法暗宠着。"

他的手指轻轻敲击着窗棂,节奏与心跳渐渐重合。紫檀木窗框上精细的雕花硌着他的指腹,那微妙的痛感让他保持着清醒。风雪声似乎更大了,呼啸着掠过殿宇的飞檐,发出呜咽般的声响,掩盖了他内心的波澜。他回想起自己从小被立为太子的那一刻,皇阿玛眼中的期许与严苛,仿佛一座无形的大山,压得他喘不过气来。那时的乾清宫,檀香缭绕,他跪在冰凉的金砖上,听见自己的名字被郑重地写入册封诏书。

"或许,皇阿玛是在用这种方式告诉孤,孤依然是他的选择,"他低声说道,声音中带着一丝不确定,就像小时候背诵《论语》时,对某个释义的犹疑,"又或者,他只是在为八弟铺一条安稳的路,让他远离这权力的漩涡。"

心腹太监抬起头,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太子的神色。烛光下,太子侧脸的轮廓如同玉雕般完美,却透着几分不真实的苍白。他注意到太子眼角微微抽动的肌肉,那是极力克制情绪时才会出现的细微变化。他知道,此刻的太子心中正经历着一场无声的风暴,任何一句话都可能成为点燃这场风暴的火星。

"太子,"心腹太监斟酌着词句,声音轻得像是怕惊扰了什么,"皇上或许只是想让八阿哥有个安稳的归宿,毕竟他还年少,封王不过是给他一个名分罢了。"说完,他立刻垂下眼帘,不敢直视太子的眼睛。织金地毯上的莲花纹样在他视线里扭曲变形,如同他此刻忐忑的心绪。

太子没有回应,只是静静地望着窗外的风雪。一片雪花粘在琉璃窗上,很快融化成水珠,像一滴无声的泪。良久,他转过身,脸上已经恢复了往日的平静,仿佛刚才的波澜从未存在过。只有案几上那盏将尽的宫灯知道,方才它的火苗曾如何剧烈地摇曳。

他淡淡地说道,"明日孤要去尚书房,还有此事不可让传出,"声音平静得如同太庙前的铜鹤,不带一丝波澜。

心腹太监连忙应声,额头抵着地毯深深叩首,心中却暗自松了一口气。他知道,太子已经做出了决定,至少在表面上,他选择接受这个事实。但当他抬眼偷瞄时,却发现太子的手指正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玉佩上的盘龙纹饰——那是太子独有的标记,也是他从未离身的信物。

然而,太子的心中却远没有表面那么平静。他走回案前,重新拿起那方羊脂白玉镇纸,指尖轻轻摩挲着。白玉的温润触感让他稍稍平静下来,但心中的疑虑却如这窗外的风雪一般,久久不散。镇纸底部刻着的"忠孝节义"四个小字硌着他的指腹,让他想起去年祭孔时,皇阿玛意味深长地拍着他的肩膀说:"太子,你要记住这四个字的分量。"

"皇阿玛,"他低声呢喃,声音轻得只有自己能够听见,"您究竟在想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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