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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章 第 7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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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尚书房的宫道蜿蜒如带,青石板缝里嵌着未褪的春苔,在暮色中泛着湿润的幽光。老槐枯枝的暗影斜刺在朱红宫墙上,碎成斑驳的铜钱纹,被晚风拂得簌簌摇曳。四个身影错落而行,九阿哥猫着腰,正把十阿哥的辫梢往假山石洞里塞,后者哇哇叫着追打,腰间羊脂玉坠子叮叮咚咚地晃,惊起廊檐下几羽灰雀。八阿哥牵着十二阿哥的手走在阴影里,月白锦缎袖口滑下半寸,露出腕间新换的素纱,隐约洇着淡红。

"八哥,手伤还疼么?"十二阿哥仰起脸,琉璃般的眸子里盛着将溢未溢的忧色。晨起时他看见七哥给八哥换药,那道狰狞的伤口像条蜈蚣,盘踞在白玉般的腕子上。

八阿哥唇角微扬,指尖轻轻掠过十二弟发顶那根褪色的红绳:"许是许久未上学了,反倒不惯早起。"他无意识地摩挲着纱布,细碎的沙沙声混在暮色里。

"八哥......"十二阿哥突然攥紧他的手指,眼底跳动着两簇细碎的火光,像春雪初融时溪涧里跃动的流萤,"百姓平日里究竟做何营生?"昨日读过的《东京梦华录》正化作千万只彩蝶,在他少年人的胸腔里扑棱着翅膀,要将书页间的市井繁华啄成现实。

八阿哥的靴底在青石板上碾出半道浅痕。王三伯的影子突然从记忆深处浮上来——那个总在暮色里跪在田埂上的老农人,脊背弯成一张满弓,蓑衣下露出的肩胛骨嶙峋如枯木,让他想起去年秋末在后花园看见的、被严霜打歪的野稗。

"各人有各人的日月。"他垂眸望着十二弟腕上同色的红绳,声音轻得仿佛宫墙角下簌簌坠落的槐花瓣,目光却穿透层层飞檐,落在看不见的远山之外。袖中那张揉皱的纸条突然泛起灼热,"宁寿宫"三个字用炭笔歪歪扭扭写就,落款处那朵梅花印记洇着水痕,倒像是谁用指尖蘸了血,仓促间按在纸页上的。

"八哥!"三道声浪突然在暮色里炸开。九阿哥不知何时绕到他左前方,正用沾着草屑的手指扯他的衣袖;十阿哥挂在右肩,鼻尖还凝着晨课时蹭到的墨渍,在夕阳斜照下泛着青紫色;最黏人的十二阿哥干脆整个人扒在他腰间,腰间玉佩和荷包撞出细碎的叮当声,倒真像串裹着糖霜的糖葫芦,在晚风中轻轻摇晃。

八阿哥猛地回神,从暗袋里摸出油纸包往九阿哥手里一塞:"九弟带十二弟先回。"他低头去抚月白衣襟上的褶皱,指尖却在发抖,那些细碎的纹路怎么也熨帖不了,倒像是心里某道疤,越是遮掩,越是在暮色里显得清晰。

话音未落,袍角已带起一阵风旋入西六宫偏道。忍冬藤蔓上垂着的露珠被袍袖扫落,沾湿半幅衣襟,甜香混着暮色漫上来。惊起的麻雀扑棱棱掠过琉璃瓦,尾羽在残阳里划出几道金箔似的光痕,转瞬便将那道月白身影吞进宫墙阴影。

"八哥!"九阿哥踮脚朝着转角喊,声音撞在朱红宫墙上碎成几片,惊飞了檐角栖息的鸽子。

十阿哥突然凑近他耳边,墨渍未干的指尖比出抖手的模样:"午后抄《孟子》时,我瞅见八哥展开纸条的刹那......"他故意拖长尾音,鼻尖的墨点在霞光里泛着乌紫,"嘴角翘得比储秀宫的滴水檐还要弯呢。"

九阿哥脊背骤然挺直,少年人尚未完全褪去的婴儿肥在暮色里绷出几分威仪。他指尖无意识摩挲着十二阿哥袖口的缠枝云纹,掌心却沁出细汗,将绣线洇出浅淡的印子:"别乱说话。"声音压得低,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道,像极了太傅讲学时敲戒尺的调子。

十二阿哥被拽得踉跄半步,杏黄缎面袍角拂过青砖上未化的春雪,凉意渗进鞋袜。他频频回首,目光像被磁石吸附在八哥消失的转角——那里的朱红宫墙正披着最后一层金纱,将那道月白身影碎成一瓣落花,随着晚风,飘进了深不可测的宫阙深处。

宁寿宫西侧的夹道里,暮色沉沉。八阿哥贴着斑驳的宫墙潜行,每一步都精准地踏在青砖接缝处,像只灵巧的猫儿。他解下腰间叮当作响的玉佩攥在掌心,狐裘大氅扫过墙面的金漆,蹭落几缕陈年的朱砂,在夕阳余晖中闪着细碎的金光。北风裹挟着碎雪突然袭来,他侧身避让时,发辫末梢的金丝穗子不慎缠上了枯梅枝桠,扯得头皮一阵刺痛。

"小禩,这里。"太湖石后转出个颀长身影,海善世子裹着玄色貂绒斗篷,领口处露出半截青玉箫,在暮色中泛着温润的光。他整个人仿佛融入了冬日的阴影里,唯有呼出的白气在寒风中飘散。

"海善哥,你干嘛偷偷摸摸的,"八阿哥笑着挣开梅枝,发间金丝穗子"啪"地弹回,在他颊边扫出一道浅浅的红痕,"活像做贼似的。"他眼角眉梢都染着笑意,却刻意压低了声音。

海善突然抓住他的手腕,指腹轻轻摩挲过那道尚未痊愈的伤痕。他的指尖冰凉,却在触碰的瞬间让八阿哥感到一阵灼热。"阿菱那丫头太不小心了。"他声音发紧,从怀中掏出个掐丝珐琅小盒,鎏金的花纹在暮色中若隐若现,"南洋进贡的雪蛤膏,每日记得涂。"

"你进宫就为这个?"八阿哥挑眉,却任由对方握着自己的手腕,甚至无意识地往那温暖的掌心靠了靠。他忽然注意到海善的指甲缝里还残留着些许墨迹,想必是刚从书房匆匆赶来。

"太后说让我进宫学规矩,"海善低头为他抹药,浓密的睫毛在眼下投出扇形的阴影,遮住了眼中的情绪。他的动作很轻,像是怕碰碎了什么珍宝。

八阿哥低笑道:"学规矩?"尾音微微上扬,带着几分调侃。他故意凑近了些,嗅到海善身上淡淡的沉水香,混合着冬日特有的寒气。

海善无奈地叹了口气:"方才在宁寿宫碰见你五哥,他看我的眼神活像审犯人。"他模仿着五阿哥冷峻的表情,"我连礼都没行完,他就甩袖走了。"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不敢想象要是碰见你七哥,我还能活着出宫吗?"

八阿哥闻言,忍不住笑出声来,眉眼弯成两道月牙,在暮色中格外明亮。他笑得肩膀轻颤,发辫上的金丝穗子跟着晃动,在夕阳下划出细碎的金线。"海善哥,你也有怕的时候?"他故意踮起脚尖凑得更近,温热的气息拂过对方耳畔,带着少年特有的清朗,"怎么,怕我七哥提刀砍你?"声音里满是促狭,尾音却微微上扬,像只得意的小狐狸。

海善无奈地瞥他一眼,伸手替他拂去发梢上沾的雪粒。修长的手指在乌黑的发间流连,指尖不经意擦过他的耳廓,突然在他耳垂上轻轻一捏。那触感微凉,却让八阿哥耳尖一热。"是啊,我下次再也不和你一起受罚。"海善压低声音,薄唇几乎贴在他耳边,"你出点事,我倒成了众矢之的。"语气里三分埋怨,却藏着七分宠溺,像是冬日里捂在怀中的暖炉,让人舍不得放开。

"哈哈哈哈......"八阿哥的笑声清脆地撞在宫墙上,惊得檐角一只栖雀扑棱棱飞起。他笑得前仰后合,眼角泛起晶莹的水光,整个人都往海善身上倒去,像是要把全身的重量都倚在对方身上。发间的金丝穗子随着他的动作晃荡,在夕阳下划出一道道细碎的金线,映得他眉眼愈发鲜活。

"你还笑,"海善突然伸手捏住他的脸颊,力道不轻不重,刚好让他嘟起嘴来。那双常年执笔的手指带着薄茧,蹭得他脸颊又痒又麻,像是被小猫爪子轻轻挠过。"下次阿玛罚我抄书,你替我?"海善佯装生气,眉头微蹙,可眼底的笑意却怎么也藏不住,像是冬日里透过窗棂的一缕暖阳,温柔得让人心头发软。

八阿哥被他捏着脸,含含糊糊地反驳:"我不要......"话没说完,又被海善捏着脸颊轻轻晃了晃,像是惩罚他的不听话。他挣扎着去掰海善的手,却在指尖相触的一瞬,感受到对方掌心传来的温度,比想象中更烫。

"不替我抄,那以后不要找哥哥我。"海善低笑,声音里带着几分无奈,却又分明是纵容。他指尖微微松开,却仍流连在八阿哥的脸侧,轻轻摩挲着那抹被捏出的红晕,像是怕真的弄疼了他。

远处传来宫人细碎的脚步声,两人这才稍稍分开。暮色沉沉,宫灯渐次亮起,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交叠在斑驳的宫墙上,像是纠缠在一起的命运。

八阿哥揉了揉脸,忽然凑近海善耳边,压低声音道:"那下次……我替你挨骂,你替我抄书?"

海善一怔,随即失笑,伸手在他额头上轻轻一弹:"想得美。"

可八阿哥分明看见,他眼底的笑意更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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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清宫暖阁内,初冬暮色透过万字不到头的雕花窗棂斜斜漫入,将鎏金餐具映照得忽明忽暗。龙涎香混着银丝炭的暖意氤氲成雾,康熙帝执银箸的手稳如执御笔批阅奏章时一般,冬笋在齿间发出细碎声响,目光却始终凝在佟佳月面上,连她睫毛的轻颤都尽收眼底。

"禩儿是带着伤回来的?"帝王的声音似冰层下流动的泉水,案头那盏掐丝珐琅宫灯的烛火仿佛也被这声音凝住。佟佳月指尖在银匙上微微一颤,燕窝羹在羊脂玉勺里荡起细微波澜。她垂眸布菜时,鸦羽般的睫毛在瓷白的肌肤上投下蝶翼般的阴影:"农家劳作难免磕碰,臣妾瞧着不过是手腕上几道红痕,倒像是被稻秆划的。"

殿角鎏金自鸣钟突然敲响,铜音惊起檐下一对寒鸦。康熙搁下银箸的力道让青花瓷盘发出清脆声响,侍立的宫女们顿时将脊背绷得笔直。梁九功偷眼望去,皇上指节上的和田玉扳指泛着冷光,竟比窗外堆积的初雪还要凛冽三分。

"哦?"帝王指间明黄绢帕上的五爪金龙随拭手动作微微游动,忽地一顿——他骤然扣住佟佳月布菜的皓腕,拇指重重碾过那金镶翡翠镯上精雕的缠枝莲纹,力道大得几乎要嵌进玉纹里,"月儿这蔻丹红得倒艳,莫不是用岭南新贡的朱砂凤仙染的?"翡翠与和田玉相击的脆响在暖阁内格外清晰,佟佳月抬眸迎上他眼底的寒芒,那目光比太和殿飞檐上积年的霜雪还要冷上三分。

"原是孩子家贪玩,这时节农庄正收晚稻…"她话音裹着恰到好处的温软,眼角却掠过窗外躬身添炭的太监,银丝炭爆开的火星映在她瞳孔里,“既都是受罚,皇上何苦单对海世子这般严苛?”

枯枝承不住积雪的"咔嚓"声蓦地传来。康熙松了力道,转而去抚她鬓边那支点翠步摇,金丝缠裹的翠羽随着他指尖轻颤:"老五家那小子皮实,倒把责罚当玩耍了。"银箸夹起她方才布的樱桃肉,琥珀色酱汁在烛火下泛着蜜色光泽,“说来也巧,老五前日刚递了折子,说要让海善去军营历练两年,暂缓赐婚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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