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而复始。

同样如无意外，这也会是[小绿]的未来。

——自己……还能像过往那样，面对那个时候的[小绿]么？

每每从梦中惊醒，弹身坐起的小蓝总会惊惧得冷汗涔涔，气喘不已。

因为他清楚，自己没有这个信心。

这点发现带着冰冷的感觉，时刻冲击着小蓝令他无从回避，让他忍不住感到不安，撕扯着他的内心。

越是深入思考，哀伤的黑雾越是会时不时笼住这个向来聪明的头脑，本能上的怀疑和警惕一直在叫嚣，与愧疚一同撕扯着他的内心，搅成一团混沌。

哪怕一开始的同意书就是小蓝自己亲手签下，但性格中的悲观成分，令小蓝忍不住沿着那个可怕的未来之一推演下去。

小蓝或许可以不在乎[小绿]伤害到自己，可是，他没办法不在乎，有朝一日[小绿]对[人类]整个种群带来危害。

作为整个研发项目的领头人，现状也容不得小蓝逃避这些。

要是这个世界存在神明，小蓝真诚祈求，这种可能的时刻永远都不要来临，更不想追悔莫及。

此时此刻。

忍耐着内心的翻江倒海，思绪如麻的小蓝不自觉颤着声说完自己的问题：“你觉得，现在的你，还是原来的那个[你]么？”

*****

——数据还在记录。

不论是这个离线的世界树系统，还是小绿，都能“感受”到记录的数据源源不断地流入。

小绿隐约明白，对方此次谈话的目的。

——说白了，就是通过这段时间对[小绿]的观察，世界树系统判断：在数据空间中，人类的意识无法永久保持身为人类的认知，会随着时间的增长而逐步同化为[数据生命体]这一新型种群。

换言之，人类在转换了生存形态后，意识能否稳定地保留人类时期的状态，永久保持作为人类的认知？

——如何稳定、或者说，维持人性？

只不过，这对[超级电脑-世界树]而言，有什么用呢？小绿暂时还没搞明白。

他的所有思维过程能够完全被世界树系统读取、记录、分析——但他不在乎。

更不用说，这本来就不是寄居于数字空间的他所能阻止的事。

还好这时，从对方的回应中，小绿还是能领会到对方的部分用意。

“世界树。”

小绿冷静地开口。

“你现在应该还在持续着实验吧？以我作为唯一的实验样本。”

“是的。”

对方实诚地点头承认。

小绿的神情沉了下来。

*****

小绿安静听着小蓝的说话。

对于小蓝的提问和表现，小绿看起来似乎没感觉到被冒犯——哪怕小蓝的假设是直指小绿迟早面目全非，最终人性殆尽，曾经作为人类的那一面不复存在。

说实话，哪怕是小绿自己，也不是很清楚，现在的自己到底算是什么。

听着小蓝仿佛随时能哭出来的话音，仿佛听明白小蓝那些未竟之言，小绿仔细地考虑过这点，之后才给出反应：“我的情况比较特殊吧？”

温和的话音从播放器材中传出，带着非专业人士则难以察觉的失真感，听起来仿佛是一个语音通讯。

面对垂头沮丧的恋人，小绿笑得依旧温柔深情。

神情中更是悄然多了几分悲悯。

等到小蓝重新抬起头，小绿已经把自己的表情整理好，正是迎着小蓝的目光眨眨眼，带着让对方感觉熟悉的笑意，轻轻探问：“小蓝是在担心，我总有一天会动手毁灭人类？哪怕是为了延续人类的文明？”

小蓝稍微别开脸，近乎抱怨般嘀咕：“都说了别这么快就用电影里的梗……”

倒是没有否认对方的猜测。

小蓝自觉得此刻的自己，几近迷失的边缘。

——自己面对小绿，应该是对待爱人的态度？

——还是对待实验品的态度？

——等到迭代的情况出现，之后的小绿还是自己一直以来认识的[小绿]么？

——或者说……自己喜欢的，还算不算是同一个存在？

……

诸如此类的问题，真的太多、太多了……

“我该怎么办才好……”

小蓝的话音显然含着哭腔，听来软乎乎的，是小绿熟悉得总想逗逗他的感觉。

然而，正是这种话音，说出的，却是小蓝近日的困境、迷茫与无助。

这一刻，这位才华举世瞩目的天才研究员不禁深深地把头埋下，在[意识收纳]的成功首例跟前，哆嗦着唇说出了那个绝望的愿望：“要是我不喜欢你，那该多好啊……”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