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旁突然传来一声“别怕”,华哥儿抬头往窗边靠靠,想掀开帘子却被人从外头按住,心里有些急,直到那人又出声,他才认出对方是李小牛。
“我在你送亲队伍里。”李小牛声音雀跃,“有我陪着,还有你堂兄们,保证稳稳给你送到马家。”
华哥儿的心顿时安定了,嗯了一声,收回了手。
轿子晃晃当当,不过三条街的距离,马博文他娘邹氏早早张罗开,站在门口迎着,等一行人走近了,十米长的炮竹噼里啪啦炸着响,吓得小娃娃们捂着耳朵乱窜,大人脸上笑开花,喜庆的红炮竹纸散开在整条道上,被来来往往的脚步踩踏踩实。
僖客高声唱喏:“新郎官下马,迎——新——君!”
轿子落地一顿,周围吵嚷嚷的,华哥儿看不清外头,揪着喜服紧张的等。许久都没动静,隐约听见几声吵嚷,什么“大伯醒了,嚷嚷着要见博文”,又是“赶快去,新君还没下轿,在外头等会怎么了?”
马博文左右为难,拗不过邹氏,硬着头皮蹬蹬跑到李小牛一众人面前,请求道:“你们都是华哥儿弟兄,就是我大哥,我爹重病在床有一阵了,这桩喜事一冲,依托华哥儿的福气,人万幸醒了,孝字当头,还请大哥们背着华哥儿进屋入堂,我看看就回,看看就回!”
华哥儿的大堂兄伸出手“哎”了声,没叫住人,和其他人眼对眼,心里都在骂娘,这都什么事啊!
简直是荒唐,荒唐至极!谁也不敢轻易拿主意。
新郎官一离场,焦灼的气氛盖住场上欢喜,席上的宾客面面相觑,一时也不知道说啥,乱哄哄的一团糟。重重骇浪拍打在华哥儿身上,离家前好不容易憋住的泪又流了出来,只让他感觉眼前一黑又一黑。
无望的等待中,霍然有一束光亮照入狭窄昏暗的轿中,一道格外沉稳可靠的声音响在他头顶上。
“华哥儿,小心点别磕着头,慢慢出来,我背你跨火盆。”李小牛深吸两口气,与旁边大堂哥对视,对方挠挠头,随他去了,总不能真叫华哥儿在婆家门口下不了轿吧,那也太不吉利了!
华哥儿胡乱对脸上抹了一把,止住抽噎摸索着起身,一把被温热有力的手给握住了,他抽抽手想往后退,李小牛坚定地握紧了他,只简单一句“别怕”,揽过华哥儿胳膊,咬牙一用力,稳当将人背了起来。
跨火盆,过马鞍,走花路,华哥儿脚不挨地,李小牛每迈出一步,就越觉得火大,这本该是华哥儿和夫婿和和美美携手经历,现下全被马博文毁了,姓马的真不是个男人,孬种!
动作再慢,这段路也走完了,堂上却不见邹氏和马博文的影子,大堂兄狠狠皱眉,表情跟吃了苍蝇一样恶心。
华哥儿从李小牛背上下来,有些脚软,抓着李小牛的胳膊不敢放手。新君同旁人拉拉扯扯,就算宾客以为他们是亲兄弟,也不免得有两句微词,大堂兄忙给李小牛使了眼色。
李小牛握紧拳头,恨不得痛揍马博文一顿才好,眼下顾着华哥儿,只能忍耐下来,低声安抚:“我不走,和你堂兄们一起在旁边陪着你,你偏偏头就能看见我们的脚,别怕,想想陈叔琴婶,他们都是你的底气。”
华哥儿本来泪珠在眼眶里打转,想起爹娘,又坚强起来,用力点点头,尾音还带着隐隐哭腔:“我可以,谢谢你小牛。”
等李小牛真的抽回胳膊,纵使做了心里建设,华哥儿还是不免一阵失落,指头颤了颤,终究是抬起头,眼神定定,握起拳头。
他能行!
李小牛转身站到大堂兄旁边,表情实在是算不上好。这让大堂兄心感华哥儿交了个好朋友的同时,不免心戚戚,这小子看着真凶。
好在马家虽然不靠谱,半个时辰后人还是出现了,成亲的流程得以顺利走下去,眼看要入洞房,轮到大堂兄们出马,同新郎方的弟兄一起帮着挡酒。
李小牛望着华哥儿的身影被门扉彻底挡住,骤然失力,心里怅然,一杯杯浊酒下肚,解不开千肠百转的愁,连他自个儿都不知道,这到底是怎么了。
陈家馄饨摊这边的席面同样到傍晚才撤,膝下唯一的哥儿出嫁了,琴四娘是又高兴又惆怅,宾客一散,干什么都提不起劲来,只等着侄子们回来说说情况。
李小牛打眼的走在前头,见顾存山在等着他,强打起精神,跑过去:“小顾哥,小乔哥,埂子,小草。”
顾存山嗯了声回应,一看他及身后的几个人表情不对,心随神动询问道:“怎么了?”
李小牛叹了口气,说起华哥儿的遭遇,大堂兄他们跟着补充,乔安听后气得跺脚,琴四娘也是不停地绞帕子,脸色发白,逮着陈大勇的胸口就是一个劲的锤。
一开口,眼泪就哗哗落了下来:“我就说他家先前三番五次拖着不肯定亲,后来又急哄哄地直接要成亲,天上哪能掉馅饼啊?马家这分明是瞒着老马病重的消息,让我华哥儿傻愣愣地撞进去冲喜,这人有个万一,那娘俩拿华哥儿撒气怎么办?都怪我,是我识人不清,怪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