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甜水巷没走两步,就见一块挡牌红纸黑字写着“囍借中道”,前头摆着连串的流水席,后半尾搭了棚子专门给请来的掌勺大师傅用。
邻里街坊也都和和气气,脸上带着笑,铺子虽开张着,人却以及坐在席上,围在一起有五六桌呢,差不多把巷子里的人家都请来了。
顾存山叫乔安领着人先进去,他则去寻礼账登记,陈大勇恰好也在哪儿,见乔家送的都是贴心实意的好,礼钱随的也厚实,招呼起来热情非常:“你可是大忙人,多少天没露面过,叫我好想!”
顾存山客套道:“这两日是有些忙,等家里铺子修整好,叫叔你天天看,看个够。”
陈大勇哈哈道:“你小子,尽说俏皮话。进去坐着吧,今个儿请的春大厨做席面,菜色好着,保管叫你吃得肚皮滚圆。”
顾存山同他又聊了几句,身后传来两声“当家的”叫喊,一看,是琴四娘风风火火走了过来。
对方扬起眉毛,拧着陈大勇腰间软肉,张口就是教训:“老娘都快忙得转不过圈来了,你倒好,在这里躲清闲,还不快去看看几个侄儿到了没,可别耽误给华哥儿压轿!”
所谓压轿,便是娘家亲兄弟或是堂兄弟参与送亲,一路上要护在轿子两侧,稳稳当当送到夫家去。一是向新郎官展示新娘有人撑腰,叫人不敢随意欺辱,二是送亲的人帮新郎压压场,省得有那犯浑的借着闹洞房的名义作出什么来。
陈大勇老老实实认错,哄得琴四娘高兴了才松开媳妇的手,照吩咐忙去了。琴四娘拢了拢头上的钗环,挂起笑有派头,周身一片风光。
一转头瞧见顾存山,亲切过来拍拍手,乐呵呵道:“瞧我,刚才着急没注意到你,安哥儿呢,没同你一起来?”
顾存山简明扼要解释了两句。
琴四娘听见人家给面子都来了,就没那么操心,还想多唠两句,就有婶子喊她,说是她娘家来人了。她连连“哎哎”以作回应,匆匆忙忙道:“瞧我招待不周,见谅哈。”说着指着过道边上的桌子:“那可是好位置,等人来迎亲看得一清二楚,华哥儿特意叫你们坐那儿,他想偷偷看你们两眼哩。”
顾存山朗月清风一笑:“知道了,必然不会辜负华哥儿好意,还请琴娘子帮我们道一声祝贺去。”
琴四娘大方应了,微微提着裙摆辍步快走开,忙着去接待亲人。
这一会儿的功夫,三四十桌的席面可坐满了半数,顾存山瞧一个个黑脑袋,定定看了会儿才找到最漂亮的那个,同乔安顺利会和。
一瞧他在和杂货铺的街坊寒暄,身旁只跟着田埂子一个人,耐心等谈话结束。乔安回过头见他,惊喜道:“你回来啦?东西叫人家记清楚没?这可都是咱对华哥儿的心意。”
顾存山点点头发问:“小牛和小草呢?”
“他们呀,”乔安指了指馄饨摊里头,“陈叔说他六个侄子有一个风寒没好透,托人说不来了,这不和咱相熟,急忙拉了小牛去凑人头,正在里头仔细交代呢。小草则是有人找去陪华哥儿了,大哥儿上轿头一回,舍不得家,伤心得直哭,我去看了一眼,婶子夫郎围成一团,怎么都劝不住,拉着小草的手还好些,哭的没那么厉害了。”
顾存山没多说什么,牵着乔安的手喊了田埂子,落了座。
日头一点点上去,乔安坐直朝后看,远远见着铁锅大火烧着,一摞盘子摊开,冒着热气的菜被匀好装盘,肉香混着米香飘来,勾得上至八旬老叟,下至三岁幼童咽了咽口水,感慨着“真香哪。”
方才还天南海北胡扯的叔婶爷奶话题一转,小声讨论着陈家会上什么菜。
“肯定有肘子,我都闻着味了。”
“阿奶阿奶,甜汤甜汤。”
“瓜娃子吵什么,甜汤有什么稀罕的,等肉上桌,两只手给我上去抓听见没?给我吃回本喽。”
“我可是见那猪肉贩送了一整头猪来,肯定不只只有肘子。”
“要我说不就是一个小哥儿嫁人嘛,还不是好生养的丫头,做什么办得这么隆重?”
“不会说话就别说,哥儿咋了,吃你家米了?”
“哎哎,又没说你。”
“哼,反正你这话我不爱听,婶子有本事就大声嚷嚷呗,看看今个儿谁给你好脸?”
眼看着要吵起来,一溜上菜的动静止住了接下来的骂仗,坐外头的舔了舔唇,忙不停让开个空挡,好叫人放菜。
先上八冷盘,凉拌猪耳,猪肉,鸡丝,咸鸭蛋,再是花生米,豆芽,粉丝,蒜青菜。
一上桌,顾存山才拿了筷子往猪耳那边伸,一阵风略过,肉菜没个干干净净,田埂子嘴里塞着猪肉,险之又险抢了个咸鸭蛋过来,而乔安瞪大了眼,显然是呆住了,叔婶爷奶,猛啊。
顾存山笑了两声,手腕一拐,一人一筷粉丝:“赶紧吃,这个马上也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