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走在雪地里，低头看着我一脚一脚踩出的印迹，厚厚的，很清晰。

“第一场雪下起的午后，要是能给你打个电话，心情应该很不错……”思成莫名其妙地唱起了韩语版的《初雪》。

我看着踩进雪里的鞋子淡淡地问，“你怎么突然唱这首歌了？”

其实我也没有多好奇，只是为了不让当下的场景变得尴尬而已。

“以前下雪的时候我们出来散步你都会唱《初雪》，现在你不唱了，那就我来唱咯。”思成的颧骨和鼻头都被冻得红红的，我伸手把他的围巾拉上去。“别冻着了。”

思成迅速捉住我的手，冷到有点僵硬的指尖顿时传来厚厚的暖意，他真是气血十足，每到冬天都跟个火炉一样。他露出一双清澈的眼睛，弯弯地眨眼。“小七，我们去汉江看烟花吧？”

我犹豫了好久，最后点头答应，他喜上眉梢，拽着我的胳膊蹦蹦跳跳地去路边打车。

其实我对烟花和雪景都没有什么兴趣，刚刚答应他下楼转转只是觉得不能再在那个小房间继续待下去了，现在也是觉得思成想看就陪他去而已。

即使已经是凌晨，江南区的大路上仍然有不少车。出租车缓缓穿梭在繁华的都市中。我歪着头看着窗外的街景，不知不觉这已经是我来到首尔的第八个年头，几乎成为了我的第二家乡。它见证了我的光辉岁月，现在也在默默旁观着我的晦暗时刻。

我很难对首尔下一个标签，去定义我到底喜不喜欢它。我不喜欢在异国他乡，不喜欢韩国人对我的似有似无的偏见。但是我的确喜欢这片土地上认识的朋友，喜欢我和他们在首尔度过的宝藏时光。

出租车开到了汉江边上，路过了盘浦大桥。思成往窗外使劲张望，用韩语念叨“怎么没有烟花了呢？”

司机笑着说，“哈哈，原来你们是要看烟花啊，现在都几点了怎么可能还有，你们十一点半来江边才对嘛。”我看手机，现在是十二点半。

思成转头询问我的意见，“要不然就开回原地？”我说，“不用了，就在这里下吧。”

于是司机把我们放在盘浦大桥附近的空地边，这里一个人都没有，灯光也都稀疏无比。

“司机估计会觉得我们两个脑子有问题，一点了才跑去看烟花，现在还在空无一人的地方下车。”我裹紧了外套，对手哈气以后搓搓搓。

“没关系啊，这里真的很漂亮，你下车是对的。”思成也对手哈气搓搓手，看起来很冷的样子。我问他“是不是衣服穿少了？要不然我们还是回去吧。”

他眨眨眼睛，嘴笑成一个type- C的口，音调也提高了好几度，“是因为看你哈气很可爱，学你的啦。”

我不知道他哪来的活力，大半夜了还这么神采奕奕。但是他的元气确实感染了我，我觉得我被冰封起来的感官好像开始解冻了。

“我会不会真的再也写不出歌来？”

“不会的。”

“我会不会事业崩盘，粉丝掉光啊？”

“不会的。”

“要是真的有这么一天，你会养我吗？”

“我会，但是我不想，因为我更希望你成功。而且，我相信我认识的那个seven是不会让自己被困住的，也永远不可能接受别人的施舍。”

我看向思成的脸，正好对上了他洞穿我内心深处的眼神。他说得没错，我再落魄，也不可能让自己陷入被人施舍的境地。而且，我的困境，别人都解救不了，只有我自己才能解救我自己。

我沉默着在思考，思成掏出手机，我还愣着呢，他就给我咔咔拍了好多张。

“呀，你怎么不让我准备一下就拍？”我凑过去看，抢过手机来想删掉不好看的照片。“我可不想留那么多丑照在别人手机里。”

“别删嘛，都很好看啊，虽然没什么表情。啧啧，我拍的这才叫氛围感帅哥，不靠帽子不靠口罩纯靠五官和夜景。哎宁阳，你考不考虑单开一个个人抖音号，绝对秒杀那些网红……”

思成滔滔不绝地点评他拍的照片，顺便夸夸我。我把每一张都翻了翻，确实拍得还不错，下意识就给最喜欢的那张点了红心。点亮之后才想起来这不是我的手机，我不拿这个手机发SNS，等我反应过来的时候思成已经把手机抢走了。

“你喜欢这张啊，没问题！”他笑着这里点点那里点点，结束之后得意地吹着口哨。我的手机微博随即响了一声，我打开看，是思成发微博的提醒。不需要点开就知道，他刚刚是把我照片发微博去了。

他的微博只有那一张点了红心的照片，配的文案是“2023年拍的第一张照片！新年快乐！”

“拍照水平比以前好多了。”我低着头，看着手机屏幕，不自觉地嘴角微微上扬。很久没发微博了，索性今天就发一个吧。

“都忘记跟你说新年快乐了。思成，新年快乐。”我抬手也给思成拍了一张照片，复制他的文案发了微博。

一阵风吹来，我冻得直哆嗦，提议去那头的便利店吃拉面。思成看了一眼时间，“可是那家便利店一点打烊哎，我们只有五分钟了。”

“那还等什么？”

“啊？”

我拔腿就跑，思成愣了一下也追了上来，我们奔跑在深夜的小路上，我们身后跟着一长串脚印。它们在无声地告诉路过的人，看看，大半夜的，这两串脚印的主人有多兴奋。

店员已经开始脱下便利店的马甲，我们加速跑过去，气喘吁吁地扶着便利店的玻璃门，两个人像两只丧尸一样，断断续续地喊着“别……别走……”

店员皱着脸上下打量着我们俩，重新穿回了马甲，不耐烦地为我们结账。我不敢多说一句话生怕惹毛店员，毕竟快下班了还特地跑来让人加班，是我我也不爽。

我和思成终于吃上热腾腾的拉面，我们捧着拉面坐在外面的台阶上，头发被吹得乱糟糟，活像两个流浪汉。我们相视一秒以后默契地把嘴里的面笑喷出来，一边笑一边咳嗽。

店员拎着包下班离开的时候看了我们一眼，对我们说，“现在气温只有-10度，之后还会更冷的，吃完赶紧回去吧。”

“好的，谢谢关心～”思成笑脸盈盈地站起来鞠躬，然后又接着吃。

我端着拉面，隔着腾腾热气看朦胧却快乐的思成。我没告诉他，其实我一点也不饿。我想，他应该也知道，我需要的不是这碗拉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