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学后,马尔福对罗恩家境的嘲笑令哈利十分愤怒,好朋友被侮辱比自己被侮辱还要难受,哈利理所当然地站出来为朋友出气,于是也理所当然地、他们结下了梁子。
但是哈利从不认为这有多烦,他可不是受气包子,认真还击敌意的语言功力可谓是完全继承了莉莉和詹姆,两个不是吃素的家长怎么可能养不出一头小狮子,这不有一次,哈利就成功把德拉科骂“哭”了——
实际上那一天,哈利、赫敏和罗恩聚在一起商量如何准备莫莉的惊喜生日派对一事,天天跟上班打卡汇报工作似的德拉科偷听完便不屑地说:“派对?就韦斯莱那贫民窟房子装得下客人吗?哦抱歉,我忘了那不叫房子,叫一堆石头破烂。”
罗恩的脸颊瞬间涨红、刚要冲上前,哈利拦住了他,并轻飘飘道:“这么留心我们讲话,你不会是嫉妒吧,难道你从来没有为你的妈妈举行过庆祝派对?”
“开玩笑,本少爷怎么可能没有!” 德拉科嗤之以鼻。
“是吗你有吗?那你的妈妈的生日是几月几号?”哈利追问,他清楚像德拉科这种被宠坏的小孩严重以自我为中心,是不太可能记得住别人的事的,哪怕那是自己的家人。
果不其然,对方苍白的脸上浮现出紧张惊慌的神色,仍嘴硬道:“我当然知道!而我凭什么告诉你?!”
“这有什么不能分享的啊,我可太欢迎大家来我妈妈的派对呢,我妈妈的生日在一月三十日,还在寒假。” 哈利笑嘻嘻地说。
“我妈妈的生日也是三十号耶,不过是在十月 ” 罗恩悠闲地背过手,在他们的带动下围观的小孩们也开始议论纷纷。
“怎么啦马尔福,我看你就是不知道自己妈妈的生日吧——唉哟,你连妈妈的生日都不去记,天呐,她那么疼你——你不是来说她今天又给你寄什么名贵的吃的喝的用的嘛,结果你就是这样报答她呀……” 哈利滔滔不绝,罗恩卖力附和,众看客们向不知所措的德拉科投去意味深长的审判目光。
“……你们、你们胡说!!” 大少爷无力地在恼羞成怒中尖叫,“我爸爸会知道你们的胡话的!”
“怎么还找爸爸啊,多关心关心妈妈吧。” 哈利快乐地大声嘱咐。
然后,德拉科·马尔福就在众人的笑声里逃跑了,准确而言是在眼睛蒙上屈辱的泪光中跑走。
根本不足为惧。
斯内普则不一样,他跟马尔福压根不是一个量级,无论是教师的权威身份,又或是言语方面地狱级别的可怕杀伤力。
以及,哈利感觉得到他不是讨厌自己那么简单,是掩饰不了的、真正的恨意,他简直没放过任何刁难自己的机会,数不清多少次的扣分堪称冤案……他究竟为什么这么恨自己?
哈利没询问母亲也没询问父亲,更罕见地没有询问教父,因为看得出来他们面对斯内普时态度的天壤之别,抱怨没有意义、只会显得自己中了斯内普存心不让好过的陷阱,哈利认为他是个担得起磨难的小大人,才不要为这点事抓破头。
只可惜他确实很难不想破脑袋。“多亏”了斯内普,他原本蛮有天赋的魔药课变成处刑大会,严重影响了他对魔药的兴趣和热情。
其他格兰芬多同学也难逃一劫,斯内普偏爱斯莱特林到了一种再钝感力十足的同学都察觉得出的浮夸地步,这名教授就差将我恨格兰芬多的字眼刻在脑门上了。
迟到一分钟,扣十分;上课铃打响了两秒还交头接耳,扣十分;和斯莱特林起冲突,扣十分;发型太乱不注重仪表,扣十分。
恐怕这针对是没完没了,永无宁日。
纯粹出于好奇心,哈利询问了在他眼里相对中立的一人、埃尔弗里德。
在得到对方详尽而客观的讲述,哈利悬着的心悄悄沉入了谷底——
好了,除非斯内普辞职或者意外逝世,否则他的七年学业是不会好过的。
就凭他父亲和教父干过的“好事”。现如今哈利懂了,他总算懂了,为什么妈妈经常嫌弃他们吵。
原来更早期的他们是闻名学校的显眼包,干的每件荒唐事在他听来都相当离谱。
于是哈利放假回到家带着复杂心情重新审视一番自己心目中崇拜的英雄父亲及教父,他不太知道自己该怎么面对这崩塌的形象,有一段时间他不再愿意跟他们出门胡闹。
当然,在最后双方推心置腹地聊过后,哈利重建了对他们的认知,詹姆和小天狼星都承认了少年时期的愚蠢,并以朋友一样平等的态度反思了自我并告诉哈利他们不为那些错事感到骄傲(“老实说取鼻涕精这个称呼我依然挺骄傲的我真有才华”、詹姆补充)
听过上述类似忏悔的发言哈利心情相对舒畅了许多——
虽然只维持到了开学。
「 My parent ruined my life yet. But I feel fine 」
亲友们对他们订婚的态度基本分为两类、“真的假的”和“我就知道”,显然不少家伙在这话题做过赌局,输赢事小,背后的现象引人深思——只有西里斯一人,他奇怪地问埃尔、原来我不结婚的人设如此深入人心的吗。
据说取消订婚的概率高发于筹备婚礼的过程,虽然他们幸运地逃过一劫,但是吵架确实破天荒地发生了(如果那能定义为吵架),不是在埃尔弗里德说不想穿婚纱的时候,也不是在她说不要红毯的时候,而是在他看到请柬上有母亲的名字,她有准备单独寄给对方的信封的时候,他态度坚决地拒绝邀请沃尔布加·布莱克过来——
“为什么我们要寄请柬给她??”
“呃,因为那是你的妈妈……” 埃尔不明白他反应干嘛这么大,“难道你想一直不告诉她么?”
“她能在报纸上得知我们结婚的消息。”
“可这不是合适的、符合礼仪的做法,连请柬都不给你的家人,这让我很难接受,西里斯,况且你根本不用担心她会赴约,她不来的概率远在百分之九十五。” 埃尔弗里德耐心地安慰道。
“那就更不用把请柬给她了啊,她又不来。”
“有一些形式上的东西需要执行,不管她是否选择出席,不给请柬隐含的意思是不邀请她,是公开地将她排除在外,又有什么必要呢。”
西里斯不以为然地说:“我本来就被除了名,我不是布莱克家的人。”
“你的姓氏没有变吧我亲爱的。”
“行,我改成你的姓氏‘韦勒克’如何——”
“你想改什么改什么。我强调的不是姓氏而是身份,你否认不了她是母亲的事实,我们不能不邀请她的。”
“那要是真中了剩下百分之五以内的概率、她来现场了呢,我不想让大家都见识见生我出来的女人有多疯狂。” 他冷冷地哼了一声。
“据我所知她不是在公共场合甘愿丢失颜面的作风。”
“哦,听来你比我了解沃尔布加·布莱克。” 他阴阳怪气道。
车轱辘话的争辩没有意义,埃尔弗里德无奈地摇摇头,“你只是还在害怕……说实在,我可以听你再抱怨十年,二十年,甚至三十年原生家庭,但假如你自己不试着努力放下,我帮不了你从痛苦之中超越,正如你也帮不了我忘记那些成长的阴影。” 成为自己精神上的母亲父亲,这从来是困难的人生命题。
“不,我不认为我们非要释怀或是解脱,有些事不能用理论去解答,埃尔,我知道你拥有充满希望的天性,对此我很羡慕,也是最初我被你吸引的原因之一。” 他丝毫不愿意退步,“可是我觉得我不需要原谅沃尔布加·布莱克。要不是被选进格兰芬多,认识了詹姆,我都不知道小孩在家里是可以发表观点意见、是可以被尊重和聆听、是不用被到处展示和指责的,我才意识到我是人不是他们的工具……我做不到,我连死后都不想跟他们有关联。”
埃尔沉默几秒钟,这些话她当然听过很多遍,重点是现在该怎么劝解才不会让他反感,这令她颇为头疼。
然而不等她想出合适的语句,下一秒就听见他赌气似的反问:
“……其实你是不是并不想它顺利地进行……我指这场婚礼。”
闻声她不可置信地瞪向他,已经过了十多年、她没见过他刺猬一般浑身逆鳞的样子,此刻他又恢复成十几岁时的傲慢与冷漠。
话说到这地步,她可没精力吵,径直离开了房间,心态一向不错,下午恰好要和莉莉去看电影,这会儿就当提前出门。
几乎是立即后悔的西里斯触发遇事不决找詹姆·波特的原则,自从哈利上学后老父亲更卖力翘班的波特家白天基本没人,他知道詹姆肯定又是去麻瓜的街区打游戏机,成功找着人后,听过他叙述的詹姆嘴巴张成O型:“你最后那句话太……你完了。”
俩人唉声叹气了一阵子,詹姆强打精神践行实干主义地建议道:“你还是赶紧回家向她道歉,大脚板,以后可别心里想什么嘴上就说什么,先预判听的人会怎么想,咱们攻击力留给鼻涕精那种人行吗。我懂你不想跟家族再有牵扯,不过埃尔说对了一件事,不管你怎么否认,沃尔布加·布莱克的确是你的妈,而你现在都三十多了,你不会要恨一辈子吧?至少你能健康出生是她的功劳。我看你不了解生小孩的场面有多折磨人、哎哎哎别否认,莉莉生哈利的时候,只有我和埃尔弗里德全程陪产,你真没见过。这样好了,当年我去上拉梅兹呼吸法课,老师推荐我们观看完整的生产纪录片,我家还留着,回去好好看看,说不定能消解你对怨恨你母亲的情绪。”
詹姆的方法是对的,西里斯像是被强制戴上痛苦面具一样认真看完纪录片,开头的厉声惨叫吓得他捂耳朵:“叉子你是在给我放恐怖片吗”,随即婴儿头部用力撑开器官的景象让他惊出了冷汗、犹如一只哇哇哭喊的血淋淋寄生体撑破母体的身躯:“我像在看《异形》” ,中途一度产生他自己也在经历撕裂疼痛的幻觉,这一小时如一世纪的漫长,半天回不过神来,最终只喃喃出一句:“我妈恨我完全有道理……”
哪怕已经打好了腹稿,他也做了最坏的打算,他了解埃尔弗里德、她不是优柔寡断的性情,只要她认定自己没做错的事,会决绝得谁说都不低头。以前他就犯过一次傻,吵过架故意装冷漠装不想理她,结果她愣是比他还厉害,全程当他透明、她一言不发,连续三天的沉默他感觉度日如年,她却像是三百年过去了也沉得住气。
思及此,他才不禁产生最坏的想象。
煎熬的等待时间里,他在后悔中忐忑不安,终于开门的声音响起,他正想道歉,埃尔抢先开口道:“我能不能跟你聊聊——等等,先让我说。”
他忍受着焦虑乖乖闭好嘴,而接下来听到的话却全然出乎他的意料:
“听着,我很抱歉我那么轻飘飘地让你释怀童年的阴影,我不该强迫你联系沃尔布加·布莱克,你说得对,有些事无法用理论解决,西里斯,你不想将信寄给她我能够理解,就按你的意愿吧。” 埃尔弗里德温和地说完,走上前拥抱了他一下。
“……不,是你说得没错,我也很抱歉我刚刚的口不择言、我绝不是那个意思!我做错了,又露出混蛋自我的一面,我发誓我不会再这样下去,你知道吗、我们是应该给沃尔布加寄邀请函,这不仅是风度,还能气得她团团转呢……你是对的,我迟早要放下没意义的过去。” 他抱着她的肩膀没有松开手,感动地说:“谢谢你埃尔,我真的是全世界最幸运的人。”
他们没有悬念地迅速和好了。埃尔弗里德主动让步的原因很简单,她拥有比他幸福不知几倍的童年,近乎完美的原生家庭,强大的精神和健康的人格……她让让他无所谓。
且身为忙碌的司长,她并没有这个闲情逸致去为这老生常谈的主题辩论。
「 Walburga 」
请柬由埃尔弗里德亲自登门拜访交出去、在事先与雷古勒斯通信被转达得到沃尔布加的准许后,这天她独自来到格里莫广场,尤为出乎意料,沃尔布加在回信里会邀请她喝下午茶,当然尽管她清楚对方更想见到的其实是西里斯,在他一脸掩饰不住排斥的几分钟犹豫里她已经体贴地主动说:“你不想去也没关系。”
“不,我哪能让你一人对付这种刻薄到极致的——”
“咳咳,我还是不认为老用太直接的词汇形容自己的血亲是个好主意。” 她赶在他冒出惊世骇俗的语句前及时打断道,温和地握了握他的手以示安抚,“我们有见过面、比你想象的要和谐,我觉得沃尔布加对我印象还不错……而且你的弟弟也会在,总不可能出现争吵之类的闹剧,对于最重视体面的家族成员而言,我起码是位客人。”
认真聆听完分析,在本来就不想赴约的心理驱使下,他答应了“消停地等在门外”的提议,的确送请柬给那位“生物学意义上的母亲”是他能做到的最大的让步了,实际上他并非有多记恨沃尔布加·布莱克,在那天跟埃尔弗里德争论后他的心情就发生不少变化,她的话是真理、或许他应该适时地放下那些无聊的过去。
这是埃尔第三次在相对正式的场合和沃尔布加·布莱克见面,倒是首次以较为轻松的心态环顾老宅的四周,整洁大气的特点自不必说,装潢风格无疑很“哥特式”(假如宅邸的主人接受得了麻瓜的概念)
前年起的病痛缠身令沃尔布加看上去衰老了许多,连带着曾经尖锐得突出的气质都被削弱几分,似乎早有预料西里斯不会到场,勉强地用生硬的口吻说:“……红茶可以吧。”
“噢可以,谢谢。” 她坐在桌前,微笑着点了点头,没有一丝不自在。
陶瓷杯的声音清脆,衬得整片客厅更为寂静,沃尔布加抬抬手示意克利切离开,随即直奔主题:
“你们打算如何筹备婚礼仪式?”
这时,雷古勒斯也找了个外出的借口回避。
“事实上……夫人,与其说是仪式,倒不如说是聚集亲朋好友的派对。”
听罢沃尔布加顿时皱紧眉头:“什么意思。”
“意思是以庆祝为主,不会有繁琐的流程。” 埃尔弗里德不紧不慢地解释,“没有主婚人或司仪,没有走红毯和婚纱,晚宴是自助形式,将有一系列妙趣横生的活动:乐队演出,小型魁地奇,歌舞,烟花秀,致辞,喜剧,讲演等等——”
“你就这么任由他毁掉你的婚礼!” 沃尔布加像听到一出前所未有的闹剧,目瞪口呆地打断道。
“其实这些全都是我的主意。” 对方的先入为主逗笑了埃尔,她保持谈笑风生的态度接着扔信息炸弹,“毕竟只是仪式一场,倒不如把它组织得随心所欲些……没有婚纱和红毯什么的形式,西里斯的第一反应跟您一样惊讶,不过他接受得很快、我想也是肯定的,像当年他对我说不要小孩的决定都很无所谓。”
“……梅林在上,你的每句话都如同在致力于折磨我的脑神经,你们竟然决定不养育孩子——我已经没精力计较你们会让人笑话的‘婚礼’了,可是不要孩子——那么你们结婚的意义在哪里,我简直不敢相信。”
毫无意外沃尔布加对如此老派的观念深信不疑,埃尔弗里德甚至在分神地想这对母子讲话的调调挺像的。
“这个决定确实纯粹基于我的意愿。非要找理由的话,我不想擅自带一个新生命来这世界上并毁掉她的人生。”
“……你怎么会这样想?” 沃尔布加难以理解地反问,震撼的情绪令她不得不深呼吸放轻了音量:“母亲又怎么会毁掉孩子,不是她的照料和抚养、孩子哪来的人生?”
“说很复杂,但简言之,我恐惧的是引导的本意演变为控制,也许我会因为太想做好正确的教育,而不小心把她支配成傀儡……久而久之我们的内心只会渐行渐远罢了。” 埃尔淡淡地答道。
“孩子注定理解不了母亲父亲,他们天真而幼稚,不加以管束就会误入歧途。” 沃尔布加轻蔑地笑了一声,固执地说:“像我那位不肖子……你应该早已听了不少他关于我的抱怨。”
“倒不是抱怨您。” 埃尔弗里德沉思着回答:“只是在叙述自己的难过——我印象最深刻的一次,是他说拥有詹姆这位好朋友之前曾无数次想过死亡,他以为他会死在早年,至于会有多早——‘懒得在乎’,他的原话。”
客厅陷入一阵沉默。她的余光感受到沃尔布加脸色的惨白,可惜只过了几秒钟,沃尔布加恢复冷酷的神情,即便灰蓝眼睛里闪烁着一点朦胧的泪水。
“……他永远不懂我为整个家族付出了多少,他永远不知道感激。我是他的母亲、我赐予了他生命,优渥的物质生活……结果他不但没有传承纯血的精神,还示继承家族为耻辱,他那样自私地一走了之!现在你告诉我,他反倒像我虐待他一般委屈?死亡、谁没有渴望过死亡——奥赖恩病逝的时候难道我没有痛苦得想过死亡吗?我选择了继续肩负所有沉重,还不是为了他和雷尔。”
“我希望您可以放下执着,母亲与孩子从不会是相欠的关系。” 埃尔平静地引用了自己当年在阅读《金色笔记》时记得最清晰的一句话:“我是说、的确,‘母亲父亲给了孩子生命,但有时候如果母亲父亲因为担心自杀会伤害孩子而继续活下去,这孩子其实也给了母亲父亲的生命’。”
闻言,沃尔布加语塞了半晌,事到如今她自然知道埃尔弗里德曾救过雷古勒斯一命,她也直觉当时只顾调换挂坠盒而不顾自身安危的雷尔是在被一种自毁的心理所主导,战争结束后她曾心有余悸地想若她真的失去自己的两个孩子——她不敢想象……无论是他们中的哪一个,都会带给她灾难性的痛苦。
别的纯血家族中的女主人大多十分软弱,鉴于掌握决定权的大多是男主人,布莱克家能成为例外,完全多亏她从少女时期就加倍努力地超越自己的两个弟弟,再碰巧奥赖恩体弱多病,可非常遗憾、她不止是家族的主人,还是一名母亲,她承担的不止是继承人守护荣誉的责任,还有母职惩罚。
长年累月以来她感到的孤独,与佩吉·格林格拉斯相差无几,不同的在于,她仍抛不走对已逝亲人认可自己的执念,她仍会给自己打一剂精神麻醉。
“……你没有当过母亲,你同样不可能理解我的苦心。”
“您说得没有错,我无法感同身受,但是我也知道你最不想听到孩子要通过渴望死亡来表达悲伤,因为那十个月是由你孕育着他们,这是父亲永远体会不到的,母体以牺牲自我为代价,又怎么会希望他们出生后的某一天痛苦得宁愿从未有过生命,只有你最清楚这整个过程所经历的辛苦、或者母亲感知到孩子正健康成长的幸福,也只有你最清楚生育时的折磨,第一次听见他们称呼自己为妈妈的喜悦与感激……我相信你不会忘记。” 埃尔弗里德将请柬放在桌上:
“今天过来不是评判或教育您的意思,我始终认为来亲自邀请您参加我们的婚礼是一项必需的礼仪,当然了,出席与否是您的自由。或许您并不认可我们将要开启的新旅程,不过,假如能安慰到您、往积极的一面想,我猜您也不会想要一个西里斯·布莱克复刻版的孙辈,那孩子会继承父亲的使命、在气您这件事上不遗余力。”
破天荒地,沃尔布加的心底找不到半点恼火,也不知道该如何回应,直至对方离开,在漫长的死寂里,视野中的景象渐渐复原了色彩,终于感觉到彻底的清静,以及前所未有的、趋于释然的疲惫。
尽管婚礼当天她没有出席,这已经是她做到最大限度的克制脾气了。
准确而言,当天布莱克家没有一位来客,雷古勒斯向他们“打过预防针”、在埃尔弗里德来访的当天,进家门前顺带将请帖递给他——
“我不会过去。” 他淡淡地回绝,“那天我有要事处理。”
“……我还没说几号。” 埃尔弗里德皱起眉,一眼识破了他的搪塞,“你连哥哥的婚礼都不去?”
他面无表情地看着她:“既然都是参与形式上的东西,以我现在一天十件行程的繁忙,我没有必要挤掉宝贵的时间出席我既不感兴趣又毫无实质益处的活动,你别忘了我有真正需要完成的责任,不像他。”
无奈,埃尔也懒得争辩。回到家向西里斯提及此事,他却蛮不在乎道:“很正常啊,我早就猜得到,我这位‘乖孩子’弟弟怎么可能来被除名的哥哥的婚礼,凡事以家族利益为重,他一直这样。”
“这样生活不累吗。”
“谁管得着,他这么大人,累不累开不开心自己清楚。” 西里斯漫不经心地说:“反正我对他们都不来的消息挺开心的。”
哪止挺开心,刚刚乐得就差开香槟了。
「 The Greatest Show 」
1991年,离平安夜还有两天,婚礼现场近乎座无虚席。
这的确跟一场世俗定义的婚礼毫不沾边,反而一个大型派对的形容更为贴切:偌大的会场被布置成体育馆样式、即中心是宽阔的舞台,围成圈的则是圆桌和座椅,装潢与饰物大多是由魔法合成,比如夜空及树林的布景,孩子们好奇地冲上去用手摸时都扑了个空,只有装饰的花朵和房间角落摆着精致小巧的雕塑属于实体,天花板也是被施予了魔法、形成和霍格沃茨礼堂一样的效果。
晚餐采取从前霍格沃茨圣诞晚会的魔法自助形式,对着菜单念菜名,餐点就会出现在桌上。
正式开始前,除了暖场的音乐,大屏幕上还播放了近年魁地奇国际赛事的黄金时刻,看得詹姆等众魁地奇爱好者心痒——
而实际上,下一个环节正合他们意,随着舞台落下帷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精心修整过的草场,蓦地、穹顶处异彩纷呈的烟花落于半空,幕布后飞出几位穿着不同队服颜色的身影,他们全员戴了面具,骑着飞天扫帚先是炫技似地环绕一周,在定在相应的飞行位置。
大家大声欢呼、拍掌和吹口哨,这时中间的人摘下面具、她就是退役知名球员格林尼·格里思,本场重在参与的小型魁地奇赛的主持兼裁判,她的头发早已灰白,却丝毫不减精气神,笑容灿烂地大声宣布:“我们还差两名追球手,两名击球手,一位守门员和一位找球手……谁愿意来加入我们、请用你们的魔杖向上空放射标记自己想要担任的一员,未成年巫师可让家长代行——”
霎时天花板充斥着密密麻麻的字符,在场的来宾中对魁地奇不感兴趣的实在屈指可数,格林尼不得不以魔法的方式公平抽签。
韦斯莱双胞胎如愿被选上了当绿衣队的击球手;詹姆依旧是老本行追球手、在红衣队;多卡斯抢到了唯一的守门员位,她也在红衣队伍;绿衣队的找球手位则选中一个大约十四岁留着深色头发的俊秀男孩,他的父亲在魔法部工作、上台时为他高调地鼓掌。
比赛开始,双方角逐激烈,比分追得非常紧张,球员们显然完全忘记了这只是友谊赛,詹姆被对面队伍的追球手和守门员防得被迫压缩施展的空间,不过他凭借永远不会老去的竞技精神坚持寻找突破口,他有些意外对面的守门如此实力相当、仿佛参加过集训。
两队找球手在追飞贼的竞争里展现出观赏性极强的精彩过程,引得观众连连赞叹和惊呼,黑发男孩跟红衣找球手身高相似,就像一面玻璃镜中两个影子的对峙,单论飞行风格很难看出差距,在技巧上有方方面面的不同。他在霍格沃茨是受过训练的新晋找球手,按道理说他可以再多争取四十分钟来消耗对方的体能,只可惜没有稳住局面的人是他。
不足一小时,红衣找球手以战术取胜抓住金色飞贼,对方很有风度,甚至特地绕回来跟他握了握手。
结束的哨声吹响,在众人的喝彩中,先前蒙脸的球员们纷纷摘下面罩——
除了几名闪闪发光的现役球星之外,当然就是今天同样闪闪发光的两位主角:埃尔弗里德·韦勒克司长和她的丈夫、那位异常专业的绿队守门员,西里斯·布莱克,他们微笑着朝表示欢迎的人群打招呼:
“谢谢,谢谢大家今晚的到来。” 埃尔弗里德着重感谢了格林尼女士以及那几位愿意赏脸出席现场的职业球员:“请再一次给他们掌声……” 众人十分配合,掌声雷鸣,不知道的人路过这个会场可能以为是魁地奇世界杯的彩排。
下了扫帚的詹姆给西里斯的肩膀来了没用力的一拳:“原来你平时待在我队的时候就顾着摸鱼对吧!”
西里斯笑嘻嘻道:“怎么能和平时一样,今天可是我的婚礼啊——”
如果谁还记得这是一场婚礼的话。
球员在欢声笑语里飞吻、行礼,摄影师迅速招呼他们站位拍照留念,随即草场的布景被撤走。
下场整理仪表的间隙,大屏幕转播《憨豆先生》,孩子们看得入迷、乐得大笑,尚未反应过来,幕布转场为一个真人默剧演员在模仿卓别林,表演了一段举重若轻的舞蹈艺术。
随后,演员又效仿麻瓜组织魔术的劲头、变出了一位又一位服装各异的演员。
似是致敬文艺复兴时代的戏剧即将上演,化装舞会似的氛围被华丽花哨的设计与浓烈的色彩冲击烘托到位,马戏团似的道具组轰轰烈烈地上了台面,正中间摆着一只装得进成年人的玻璃水缸,畅游着林林总总的鱼群,默剧演员用一块幕布遮了遮、水缸里的鱼顿时消失不见。
“什么魔法?那叫什么魔法?” 台下的小孩都在问。
另一名杂技演员钻过大象叼着的火环,将其扔进水缸,那火苗反而燃烧得更大了,临近吞噬整片倒映五光十色的水面,默剧演员拿着一束蓝玫瑰站到最上方,花瓣淬成汁液,如倾盆大雨往水缸里倒落,混沌为海水般的幽蓝,切割出火的颜色及形状,好比太空的星云。
下一刻,两位换了正装的主角就像被变戏法那样从这喷着火的鱼缸里变了出来,他们像来自另一空间到达的舞台中心,滴水不沾,发丝和服饰干爽整齐,配合这一幕戏剧化效果的台上演员们钉在原地一动不动、仿佛电影中定格了时间为之停止的一帧。
埃尔弗里德穿的是一身白色的西装,出自瓦伦娜完美的设计与裁剪,外套和长裤把她衬托得更高了,她戴了纪念伊奈茨的珍珠耳环,白色的手套和衣领下别着小小的枫叶型胸针,金头发一如既往散在肩颈;西里斯身上的西服则是灰蓝色,属于瓦伦娜结合巫师长袍高贵复古之风的作品,他的长头发依然是不加修饰浑然天成的典雅,相貌十年如一日的英俊迷人。
他们挽着手走下台落座后,舞台重新掀起了热闹,戏剧在盛大的交响乐声里开启,短剧衍生、改编自萨福为数不多在历史上幸存并流传至今的几组诗歌。
舞台剧演出完紧接着是乐队的串烧节目,乐曲风格比四年级的圣诞晚会还要丰富,言语难以形容完全现场效果的震撼,众人目不暇接,一轮又一轮新奇而精彩的环节接踵而至,电影轮播,烟花秀,致辞,以及最调动气氛的喜剧讲演——
艾丽西亚·克里斯从容地走上台,她的喜剧讲演无比出彩,几乎每两句话就引得众人笑声连连:
“当埃尔在电话里告诉我她希望我可以为她的婚礼作喜剧讲演的时候,我得承认这比她愿意结婚的消息要震惊得多了,毕竟她跟我说过乐意结婚的人一定是具备很盲目的耐心才能忍受得了分开时需要动用的法律程序,获得真爱就像一场胜率只有百分之五的高风险手术,像要被扎一针全麻才躺得下去的手术台。
不过以今天的场景来看,我们这对新人明显成功了是吧——天呐,我从没见过哪个同居五年以上不仅感情如初还想要关系升级的,抱歉,实在是见过太多在一起五年后习惯大于爱意而既不想主动分手承认自己浪费时间又暗暗盼着收到对方车祸通知的情侣,听到这会儿大家能预测得了我的单口首秀的风格了吗、没错是会令你们难堪的‘地狱’,正如他们两位主角最热衷的笑话一样。
说到这我必须得感谢新人之一、我亲爱的朋友埃尔弗里德·韦勒克,她了解我并不是仅甘于把心里话写在纸上的家伙,她知道我不止是一个普通的撰稿者,更不是一个‘压抑啊苦啊’的知识分子,于是出于对好朋友的考虑,她给予我这个难得的机会——去评判和冒犯你们所有人。
筹备这场婚礼的期间我问她‘你不打算邀请我去陪你试婚纱?’,她说她不会穿婚纱也不会戴头纱,接下来是她的原话:‘这两样东西的存在纯粹是想将我绊倒,想想看,长裙摆和阻挡视线的纱巾,我还得牵着一只导盲犬陪我穿过红毯走上圣坛,不必了不必了,红毯和牧师都不需要’……
我听完她的答案,倒有点如释重负,因为我以前有个朋友,走红毯时发现新郎看着自己穿婚纱的模样居然没哭,真的别说流一滴眼泪,连一丝泪光都没有,两只眼睛干巴巴的,麻木得如同今天只是又一个普通日子,所以我这位朋友十年如一日给他烹调盐分超标的海鲜三餐,去年她老公得痛风死了——
开玩笑,开玩笑,她没有这么做啦,我怎么会跟杀人犯交朋友,除非这人像埃尔弗里德那样特别得连当初的我犯傻伤害过她她都能不记得、各位先记住这句话,贴个便签,等会儿我绕回来说。
不过站在这儿,我看台下的反应看得很清楚,上一瞬间有好多丈夫的微表情像是应激了男人天性里最怕被女人害的思维、像在心里嘀咕‘我的妈呀她老是把巧克力派烤得那么甜难道是因为我当年在红毯上没怎么哭她是想让我得糖尿病?’……唉哟我先剧透一下,为了你们已婚人士紧张的括约肌可以稍微放松放松,我澄清这则痛风的笑话确实不是真事——
是引用新郎四年级写给埃尔的信中内容而已,那时你们还仅仅是平常的朋友呢,但这种冥冥中的暗示真够奇妙,你有发现其中无意识的暧昧吗布莱克、仿佛你无所谓地默认了这样假设的可能性,老实告诉我们你是不是做过预知梦?”
艾丽西亚“公开处刑”似地点名道,众人哈哈大笑起来,而西里斯丝毫没有不自在地任由围坐自己身边的朋友们起哄,他潇洒地笑着耸耸肩不置可否。
“算了不重要,我觉得你青春期的眼盲心盲跟我们这群吃瓜校友差不多,我也懒得五十步笑百步,以前霍格沃茨有太多的流言蜚语指向你是纯男同,不好意思啊,绝没有冒犯的隐喻,我自诩□□,能为性别光谱论背书,
总之想想看呀朋友们,既然你们都是从二元性别说解放出来的自由观念,假设不是每一环的发展都如此恰好地拉近了你们,也许就不会有现在完美的爱情故事,这能说是属于命运或者缘分的安排?别误会,还没到煽情环节,而我也不会用如此俗套的语句煽情。
但是我形容为命运总比你听过别的好、对不对埃尔——你说最烦听到拿你和他的交往当作一种殊荣的‘赞美’:‘噢你居然是万人迷布莱克的女友,你一定很不普通很不平凡吧’——
各位,正如埃尔弗里德、我这位亲爱的朋友所回应:‘除非是自己选择了随波逐流的、盲从的、从不为自我尊严着想的道路,那是甘愿成为奴隶或工具的坠落;否则,我从未见过真正平庸的女子,她们都各有各的闪光之处’。
这不是谁衬托谁魅力非凡的命题,而是巧合与相互付出的结果。当然,我可不会否认我这位亲爱朋友的魅力、就她个人的角度来说,她真是我所认识最酷的人,想起我们前面‘贴的便签’没有?在霍格沃茨我做了件足以让对方把我拉进黑名单的错事,我以为埃尔弗里德·韦勒克的交友圈会一辈子自动将我拦截在外了——
没想到这名女士,她不认识我,literally、不认识我。在座的诸位,我没有夸张,说实话,这种感觉真的很像一位在逃通缉犯刚好撞见受害人,我正忐忑着快跪下忏悔:‘我对当年偷了你的家的罪过深感抱歉’,她却耸了耸肩膀回说:‘是吗我从来不看邮局贴着的大头照的,你哪位’
多么振奋人心的女子啊,朋友们,她的行事准则跟日常被道德规训的我们不一样,完全不一样。
你们明白我的意思——多少个夜晚我们翻来覆去睡不着觉愤愤不平地纠结‘该死的我不应该原谅那个谁’‘真见鬼我凭什么把机会让给别人’‘早知道我就追究下去了、那货肯定是在编谎话博取我的同情心’……脑袋里有两个白痴在打架‘你怎么能这样想呢,这揣测可太恶毒了’……等等。
而我的这位姐们,她纯粹是不屑于在意这些事,对程度仅停留于可悲的作恶行径,采取一半怜悯一半轻视的态度,‘你们只管浪费时间做无聊的伎俩,老娘要去征服世界’,她的原谅犹如神宽恕罪人,不是因为道德的规训,而是因为心中有宽广的追求,不值得将有限的精力耗在无实质意义的东西之上。
筹备致辞环节期间许多朋友找我帮忙给些指点稿子,我很荣幸、忽然间大家都默认了我会懂你,埃尔,这句话似乎颇为大言不惭,不过,我猜今晚的致辞你应该很满意,你不喜欢听的话咱们可都半句没说。
你听烦了漂亮这种夸奖不是吗,你问过我来着:‘为什么女人不管做哪个职业都要被评论外貌?’,我的回答是因为他们不骗女人只顾殚精竭虑打扮从而没精力追逐更多的话,女人就会夺回真正的主权,不造这等骗局他们就要死了。
我们总会误以为漂亮能获得优待,甚至以为能获得权力、或者某些语境下的‘权利’,但事实是,让我举个最简单的例子——伏地魔,他在三十岁前就主动毁容了,我们都听说了在此前他的外表如何惊人(in a good way--艾丽西亚在大家的笑声里补充)
如果他真的有靠外貌取得占绝大份额的权力,他为什么要情感大于理智地毁掉它,我们都知道他有多能忍辱负重,为了利益忍忍那张像爹的死脸算得了什么呢?
可是他没有。他没有保留地销毁了它,而追随他的人仍忠心不二。因为他取强权的途径是踩着人脖子往上的力量,以及他建构出来的自我光环等等……哎等等,我不是在夸他啊,退一万步说他只剩毁容前那可以被做成克隆人标本的脸,其余纯人渣。
我是想说我觉得看到女性领导人的成功常常令我灵魂振奋,只有她们的存在越来越普遍,我们才能持续地发声,我才看到了生活无尽的希望和可能性。
‘自由是女人有选择穿裤子的自由,有成为领导者的自由,有掌控权力的自由……而男人有回归几世纪前穿高跟鞋和裙子的自由’,请为发明和传播这话的每个人来点掌声。
咳咳,我发誓这是最后一部分的观点输出。
今晚欢聚在这儿庆祝我最重要的朋友即将迈入下一个生活阶段,尚未有恰当的语句能将我的心情形容充分,也许我的言语很苍白,但我发誓它们来自心灵的深处。
埃尔弗里德,我尊敬的司长、亲爱的战友、真挚的伙伴,献上我最虔诚的祝福,希望你一切都好、你和你的家人朋友们都是,直至永远。
致未来的下一个百年。
谢谢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