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邀请我当一只明亮的电灯泡?我可没有你恶趣味。” 她不领情地回绝。
“两个人怎么能算是电灯泡?” 他俏皮地眨了眨漂亮眼睛,“是贝克街小分队。”
他竟然还在沉迷阅读麻瓜小说……埃尔哭笑不得地两手投降:“我只祈祷到时别发生太戏剧化的状况,虽说霍格莫德村没有电影院——”
她不经意地说到这里蓦地后知后觉怔住,深色眼眸突然亮起微光,站起身一拍手、声音都变大了几分:“电影院!对、一个娱乐场所怎么可以没有电影院呢!”
被她的兴致盎然所感染,西里斯微微颔首、欣慰地笑笑了笑:“你打算怎样把场地建起来?”
“我向巴纳姆⑦学习,直接在空地上建立大型的帐篷。” 她宣布。
“好头脑。” 他爽快地表示:“我加入了。”
产生了更重要的远大目标,周六日去当电灯泡的无聊消遣无疑被搁置,西里斯与埃尔转为去观察那片区域更适合吸引观众、且不会阻挡其他门店的日常营业。
谨慎斟酌半天,最终一致同意设置在德维斯和班斯商店和帕笛芙夫人茶馆后门空地的中间位置。
对于一个四年级就自行组织布置盛大舞台的人而言,埃尔弗里德要做的只是说服拉文克劳戏剧社入伙,听说她的主意,戏剧社人人兴高采烈地期待这一新鲜玩意儿、即属于巫师的“电影院。”
紧接着,她再完善录制投影幕布等魔法功能,无须动用麻瓜的放映机等昂贵设备,只需巫师特制的摄像机,成本大大降低,而且魔法投影出来的景象更真实、给人身临其境之感。
如今注入新血液的戏剧社以年纪小的学弟学妹居多,他们都单纯而质朴地无所谓“片酬”高低与否。
第一部用以试水的剧本是《罗密欧与朱丽叶》,霍格莫德村经常被学校情侣扎堆约会,爱情题材的作品最有卖点。
沉迷导演的埃尔弗里德熬得两眼昏花,其实为了省功夫,她基本是套用了自己看过的电影手法进行剪辑,不禁庆幸国际保密法,这种说不好听的搞盗版小作坊的生意分分钟会被擅长维护版权的麻瓜告到破产。
启动资金由她本人存到的上百金加隆和其他三位“股东”的资金融合正式在十月份的某个周末开业,海报等宣传横幅拉满,加上人气极高的男女学生会主席鼓励大家多支持巫师文化事业,负责售卖电影票的西里斯靠一张媲美艺术品的脸成功卖出几十份双人票,十个银西可一张票、一金加隆则两张票,观众们大多陷入这看似折扣的价格假象购买双人票。
第一天只排了一场,将该分发的酬劳都仔细公正地发干净后,埃尔自己到手的是十三个金加隆,初次尝试算不错的了。
随着一呼百应的群众反响,接下来的四个周六日都会持续早晚排两场《罗密欧与朱丽叶》,这由魔法支起的恰似马戏团的大帐篷吸引了除学生以外的观众,万圣节后上映的新作《仲夏夜之梦》更是让一些当地的商人找到了埃尔弗里德、出价五十个金加隆买她的投影魔咒,一旁的西里斯很不客气地反驳:“才五十加隆?你这奸商想打发谁?”
“嘿,这年头形势不太平,你上别的地方打听打听、现在五十加隆的购买力够多啦!”胡子拉渣的矮胖男人名叫蒙顿格斯·弗莱奇,两条短短的罗圈腿显得分外滑稽,身上一股难闻的烟酒味,西里斯特地挡在了埃尔弗里德的前面、颇有敌意地瞪着这可疑的家伙。
“弗莱奇先生,恕我直言,三场电影结束我自己的报酬都有五十加隆,您的报价、我很难体会到其中的诚意。” 她从容地回绝道。
“好吧,没关系,你迟早会回来找我的。” 蒙顿格斯·弗莱奇呵呵笑道:“就神秘人那架势,我猜你的‘电影院’支撑不了多久……”
闻言西里斯生气地想教训对方,被她拦住了。
不得不承认,弗莱奇说得挺有道理。霍格沃茨可能是唯一确保安全的地方,连带着附近的霍格莫德村也是一片宁静祥和……可是,未来又哪里说得准。
等下学期她快毕业时再仔细考量吧。
无论如何,金钱是最实用的慰藉。
眼看她日复一日在忙碌中恢复状态,按理说某天朋友间谈心无意中分享苦恼的时刻也快到来,然而西里斯发现如果不问她、她根本不会主动向他人袒露心声,但他忽然打听她家事似地询问也很不好、连他这情商一般的人都意识得到。这样一来,告白愈加遥遥无期,小心翼翼确实不是他的作风,重点却在于他不希望那是一个突兀冒昧或尴尬狼狈的景象,既然嗅不到她对自己的态度有哪怕一丝暧昧,他就暂时等着,等待总好过冒失捅破窗户纸后朋友都没得做。
事实证明,有时犹豫真的会败北。
周一早晨当西里斯在公共休息室听到他们议论纷纷:“……听说了吗、韦勒克和拉文克劳的格林格拉斯在一起了!”
他的第一反应是在心里不屑地冷笑一声:这群人又闲着没事干乱传谣。
既不以为意也不以为然的态度维持到了上午的变形学课,他亲眼目睹埃尔弗里德与格林格拉斯亲昵地说笑着走进教室,不妥的危机感才油然而生——
……不可能是真的吧?
惴惴不安一整节课,下课铃一打响,他刚想跟出去,看见格林格拉斯帮埃尔收书包时猛地止住了脚步,在众人的起哄中,俩人牵着手离开了教室。
西里斯像被施了石化咒那样瞠目结舌。詹姆则同情地拍了拍好友的肩膀,他也想表现得遗憾些,可惜近期莉莉刚答应了当自己的女朋友、着实做不到心情不好。
午休饭都吃不下,宿舍里回响着当事人趋于哀嚎的不解质问:“为什么是他?!他是谁啊?!……”
身为清醒的旁观者、莱姆斯·卢平同样非常迷惑,换谁都预料不了会是这个结果!莱姆斯一度以为西里斯与埃尔的进度会比詹姆和莉莉的快,毕竟埃尔弗里德·韦勒克的性格看着比较柔软,西里斯的条件又完美得令人难以拒绝。
谁料想得到一众追求者中胜算不太大的透明人格林格拉斯会是赢家。
其实格林格拉斯也没想到几天前鼓起勇气向崇拜爱慕已久的人表白、抱着已做好将被拒绝的心理准备,对方居然答应了——
要问他到底用的哪套说辞打动出了名喜欢独来独往的埃尔弗里德·韦勒克,格林格拉斯表示当时紧张得大脑一片空白、他自己都忘了自己说了什么。
恰恰是瞎猫撞见死老鼠这句应景的俗话,纯属运气加持。
至于埃尔弗里德本人怎么想、除了想着趁毕业前谈谈恋爱也不坏之外,最重要的是格林格拉斯强调他愿意为自己做多少牺牲都行、毕业后他会不顾家庭的反对坚决跟她结婚,尽管这种漂亮话的检验需要现实和时间,但对于一个刚失去原生家庭依靠的年轻女孩而言,这诱惑力无外乎让她抓住一根救命稻草、一根象征着自己再无须挣扎的稻草:如何在离家出走之后找到一处合理的“新家”,结婚是最便利、又能通过夫妻的共同财产还清欠养父母的债务,永久地解除自己的心结,乍看之下,她在这笔交易中几乎没有任何损失……即使埃尔相对于大部分同龄姑娘似乎更聪明,只可惜她不可能一开始就是一位清醒的女性,特别长年身处在“歌颂爱情与婚姻”的大环境中,一个少女糊涂时的下沉坠落是极快的。
所幸,埃尔头脑的一点糊涂没持续多久,在交往一周后发觉自己压根不喜欢格林格拉斯(最要命的是他甚至听不懂自己说的笑话)她幡然醒悟、为了还钱跟不爱的人结婚是最愚蠢的傻事!做这种打算的人简直是最笨的傻瓜!
休息日硬着头皮熬完漫长的约会,告别时对方满眼期盼地凝视着自己,她知道一般约定俗成的流程来说、他是想要一个道别吻,但是她实在做不到、只好佯装不清楚规矩地假笑一下:“路上小心,再见。” 顺带安抚地摸摸他的脑袋。
对方苦笑着作罢。
等人一走,她马上被迟来的反感所折磨,并下定决心找机会结束这一段莫名其妙的关系。
在人人都赞美同是金发碧眼的埃尔与格林格拉斯“有夫妻相”的状况下,西里斯发誓全世界没有比他更倍受折磨的存在,他快嫉妒得发疯,第一次切身体会原来无力的嫉恨、愤怒、困惑与不甘混在一起是这种要命的感觉。
天天看着格林格拉斯宣誓主权般来格兰芬多上课的教室,看着他们形影不离之余、格林格拉斯经常动手揽过埃尔弗里德的肩膀——
他竭力忍下冲上前去拉开他们的冲动,詹姆和莱姆斯也很有预判地警惕各抱着他一边的胳膊。
“呵,这难道不滑稽吗、明明勉强长得跟她差不多高,有什么资格挽她的手?看起来一点都不像情侣!” 他恶狠狠地咬字发表着看法。只有比她高半个头的自己做这个动作才会好看啊!格林格拉斯有哪一方面比得过他了?
“……别再看他们,兄弟,我说真的,你干嘛折磨自己。” 詹姆无可奈何道,“你就当韦勒克是闲得无聊想找个笨蛋玩弄玩弄。” 之所以这么说是由于听自己女朋友莉莉的转述:埃尔弗里德纯粹是随和的体验派,真不见得出于喜欢才谈恋爱。
“她无聊可以来玩弄我。” 西里斯毫不犹豫地接话:“找个二等货色图什么?”
身旁的莱姆斯被这句直白的回复呛得咳嗽。
“也许她是习惯把喜欢的东西留到最后吃的类型呢。” 詹姆哄西里斯的话术很有一套。
“能说点显示得了你们是正派人物的语言吗?” 莱姆斯忧愁地拦道:“我看韦勒克一向是很有想法的人,说不定她背后是有什么苦衷。”
“莱米说得对!大脚板,你就等——”
“不等了,我今晚找她说清楚。”
“唉呀、你能不能别这么冲动!” 莱姆斯头疼地劝阻:“他们还没分手,你掺一脚进去落下话柄很难听的!”
“无所谓。” 西里斯懒洋洋地摆摆手:“本来我的名声也不好听。”
“加油!”
“詹姆你别给他加油了!”
朋友为爱勇做第三者的事令莱姆斯格外惶恐,基于格林格拉斯家同是纯血家族,西里斯虽被布莱克家族除名,不过莱姆斯认为世上没有真能完全脱离亲父母的子女,指不定将来西里斯有什么需要用到家族名义的情况发生,凡事做得太绝都不好。
当然,西里斯·布莱克何时听进去过他的意见,转念一想、莱姆斯觉得自己操心不了那么多。
莫名默契地都选在了周五夜晚,埃尔弗里德先是把打好的腹稿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地传达给格林格拉斯、完成体面的和平分手后,再赴约一个多星期以来举止古怪的西里斯提前几个小时的邀请,老地方禁林附近,说“要谈一谈”。
不知是否她的错觉,今晚的西里斯异常淡漠、瞧着精气神不太好,有种病恹恹的观感,灰眼睛浮现着几许……醉意,可她凑近却闻不出一丝酒味。
她正想提议他要不要去校医室看一看,他抢先开口质问道:
“……究竟发生了什么?我的意思是,好像你需要的不止是能支持你日常花销的钱财,而是欠了银行的贷款一样。”
埃尔弗里德语塞了下:“怎么这么问?”
“……你选了选格林格拉斯。” 这前半句还算正常,后半句则令埃尔弗里德十分不满:“除非他给你下了迷情剂或者你急需一个还债的帮手,否则我实在想不到别的理由。”
“你什么意思?” 她被冒犯似地皱起眉,“选择谁是我自己的意愿。何况这些事跟你又有什么关系?”
看她有些生气,他面无表情地解释道:“抱歉,我只是打比喻……我想不通你会出于什么合理的原因选他作你的男友,因为我并不想认识到你的品味原来很差。”
“你对我的认知都是假象罢了,布莱克。” 想起几个月前自己身世的真相,她眼中闪烁着讽刺,自嘲地冷冷道:“你并不了解我。”
“但你从来没给过我机会了解真正的你。” 他今天的表现令她感觉很陌生,不管是措辞还是神态、都跟他平常的作风大为不同。
“我为什么需要你了解我?” 面对真实在意的人,她反而很不耐烦,“哪怕我随便找一个消遣的途径,那也只不过是一场游戏,挑谁陪我进行游戏是我的自由,不用把我想得太高尚,是、我是急需一个还债的帮手——”
“那没人比我更合适成为这个角色。” 他自始至终答话的语气都是反常的平淡,如同机器人在执行指令。
她顿时呆住了:“……你在胡说八道什么?”
“我的态度很认真。”
一瞬间埃尔的脑子里涌起千万个混乱的思绪,五味杂陈下、她认栽般举手投降:“算了、算了,是你赢了,我谢谢你的重情重义,可我还没缺德到要拉朋友下水……顺便告诉你,鉴于你很好奇,我想说下午刚和格林格拉斯分了手,所以你不必纠结我品味问题。天色不早,无聊的对话就先到这好吗。”
“韦勒克,你说我是你的朋友,你能够真的对我像朋友那样倾诉你的烦恼吗。” 他低了低头,神情有几分沉重,“我自认自己不是无法被信任的小人。”
寂静的缄默中,她忍耐着被唤起的痛苦、声音微弱:
“……你又可不可以承诺你不会为此改变对我的看法。”
“我永远不会对你产生不好的看法,韦勒克。”
西里斯笃定得不容置喙的口吻让她将堵在她心底的所有伤感宣泄而出,她努力地掩饰难过、尽量冷静地说完,只沉默无言了几秒钟、西里斯立即同仇敌忾道:
“你没有欠他们任何东西,根本不用还他们什么。” 他理所当然地说:“是他们没经过你的允许擅自将你带来这个世界的,既然你现在受不了他们,那就直截了当地离开、别顾虑什么他们为你牺牲多少,像这种打着‘为了我们’的名号自我感动地操控我们情感的事,我在家见得多了……我不觉得你跟我有哪里不同,韦勒克,你比我认识大多数普通家庭出身的人都要好。”
“难道你不会认为我很忘恩负义?” 她不安地说:“除去说谎的事……他们的确对我很好。”
“你只是想要把握你的自由而已,哪里忘恩负义?!” 他据理力争:“活在他们塑造的阴影下才叫辜负生命。反正你从头到尾没有做错——”
“我懂你在想办法安慰我,先等一等。” 埃尔敏锐地察觉到他脸色越来越苍白,忧虑即可一扫而光,取而代之的是紧张:“……你是不是在生病?我一开始看你的状态就不太对。”
‘没事没事。’
“我带你去庞弗雷夫人那儿。”
“不用不用……”
“布莱克,你的目光都开始涣散了。”
埃尔弗里德大声地警告道,不由分说地抓过他的肩膀,让他紧挨着她向自己借力。
无疑他也没力气挣扎,结果走到半路、他还直接晕倒了在她的肩背上,差点没把她压趴下,她及时地摸出魔杖、用漂浮咒将他送到医务室。
庞弗雷夫人给昏迷的西里斯·布莱克做了简单的检查,一脸气愤与无奈地叫道:
“谁教他将福灵剂跟缓和剂混着一起喝的!?还都喝了过量!”
对此埃尔弗里德很是疑惑:他为什么要喝福灵剂来见自己,她也没那么不近人情吧。
“麻烦你帮我留意他服解药后两个小时的反应,如果不对劲再来找我……亲爱的,我实在忙不过来、魁地奇这项危险的运动又在给我带来一年一度的麻烦!” 庞弗雷夫人絮絮叨叨地抱怨道,一到魁地奇赛季她的工作量就会增大好几倍,医务室总躺着受伤的球员,病床不够用、西里斯是半躺在校医室最里边候诊的长椅上的。
有点后悔自己没背书包,这时百无聊赖地连本能消遣的书也没有,埃尔弗里德坐在凳子发了会儿呆,无聊得开始给摆一边装饰用的花束变颜色玩,墙上的钟走过十点,再晚她得睡塔楼壁画外、真倒霉。
快十一点、离庞弗雷夫人留给她的任务完成还剩半个多小时,她累得趴在长椅扶手上休息一下,睁着的眼睛随着胡思乱想渐渐阖上、她竟睡着了。
被椅子过硬的质感硌得慌,西里斯迷迷糊糊地醒来,坐起身头疼欲裂,随手抓过旁边的水杯一饮而尽,转眼看到枕着扶手熟睡的埃尔,他才意识到这过晚的时间点、很难保证回去的路上会不会被费尔奇抓到。
福灵剂的主意来自詹姆,附带好心提醒“喝过量的话产生眩晕和鲁莽等副作用”,觉得比起副作用运气更重要些、西里斯喝得比一般剂量要稍微多几滴,由于太焦虑、他还喝了一小瓶缓和剂才出门。
然后记忆中自己说的每一句话基本都没过脑就脱口而出,效果却不差。
谁知某些魔药不能混着喝。幸好如愿以偿,且往好的一面想、附赠看到埃尔弗里德睡着时模样的契机。
吃错药的代价在他眼里彻底归零,心情愉悦地注视着她的侧脸,就像一副水彩画,假如他的视线是一支画笔,会描绘蜜糖似的暖色灯光融化在她的白皮肤,金头发被渲染成更贵气的色调,长睫毛下蝴蝶羽翼般的阴影,他记得自己找过她书单上的儿童文学《绿山墙的安妮》来看,其中主角安妮所拥有的被众人盛赞的完美鼻子应该就是她这样的、高挺而秀气,皮与骨的贴合精细得如经过艺术的雕琢,透着一点淡雅茜粉的嘴唇吸引着他不由自主凑得更近、鬼使神差将头低得更低,直至与她只剩下不及分毫的距离——
蓦地,一个刺耳的嗤笑声响起:
“呵……”
还在触碰金色长发的手颤抖了下,西里斯强忍被惊吓到的恐慌情绪,一抬起头看清来者何人,心里暗骂一声真晦气!
连夜帮斯莱特林魁地奇队住院成员送论文作业的西弗勒斯·斯内普充满恶意地狞笑着,好不容易撞破一出好戏,阴郁的形象配合着诡异的两眼放光,西里斯感觉他简直是只厉鬼。
“啧啧啧,做这种下.流事,不愧是你啊布莱克。” 西弗勒斯故意压低嗓音评价,本就浑厚低沉的音色现在更彰显嘲讽的威力,他是特地用吵不醒埃尔的音调说话的、虽然看不起麻瓜的学问,但小部分确实很实用:比如原始人时代起女人为了随时照料半夜啼哭的婴儿而形成对刺耳的高音调更敏感的听力,低八度的音域则无法吵醒她们……
果然西里斯气得涨红了脸,却碍于不想惊醒身边的人没甩过去一个恶咒,憋屈至极之余只能愤愤地低声道:
“……你给我等着!鼻涕精。”
“‘等着什么‘?布莱克,‘你能做什么’?” 时隔近两年西弗勒斯可以拿这句话回敬他,学着他当初的语气,恢复正常的声调大声嘲讽,实属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大快人心。
埃尔弗里德立刻从睡梦中清醒,用长袍衣袖擦擦惺忪睡眼,见到不知何时过来的西弗勒斯·斯内普、以及眼神凶得像要把斯内普揍扁的西里斯,她有些茫然,猜到水火不容的他们又在吵架,不过不清楚他们这次在吵什么小事。
面面相觑了两秒钟,率先感到无趣的西弗勒斯兴致索然地努了努嘴,走之前轻蔑地笑着留下一句:
“哦韦勒克,好心提醒你,多注意注意老围着你转的人吧,可不是人人都像你这么正人君子——”
西里斯抄起手边的玻璃杯就要以正中脑门的准头扔过去、被埃尔眼明手快地迅速拦下:
“算了算了!不用跟他计较……咦奇怪,我记得我没喝完杯子里的水啊。” 她夺走水杯时分神地喃喃道,但没去多想。
本来刚刚气得够呛的西里斯听见了后半句,顿时没那么气了。
这天深夜俩人意外走运地在回格兰芬多塔楼的路途中没被费尔奇逮到,路上埃尔弗里德好言相劝他以后别乱喝魔药、小心脑部受损,他不太放心上。
同学们对她闪电恋情的事没多大讨论度,约会文化在青年巫师中也很常见,尤其是高年级。她没闲情逸致管别的,开学这几个月瓦伦娜寄来好几封信,无非是些叫她别往心里去的车轱辘话,还有卑微地提议她若真如此在意、那可以从怀表中入手探讨,瓦伦娜在信中耐心讲解了曾经教会她的“整合咒语”仍有一部分是读取记忆的魔咒功能,伊奈茨当年只嘱咐留下最重要的怀表给她,想必事先整理全该让她知道的所有信息。
即便对“应该”这个表述不太满意,迟来的叛逆期使她犹豫了几天,才决定了解了解她们葫芦卖的什么药也好。
至于鲍勃则只在开学后没多久寄来了一封信,大概是见她不回复,后面都没再捎信。
她没拆开看,将它扔在一边。
圣诞节前,尚未结束考试,西里斯就兴冲冲地邀请她今年来波特家一起过节,如今莉莉是詹姆的女友,大家都在的情况下,听起来是很有意思,但是埃尔从没试过推托家里人的圣诞团聚,她正犹豫着,西里斯果断地说:“你喜欢做什么就做什么,干嘛管他们心情会不会好,你要不会写回复的信,我帮你写好了!”
他潇洒地在上面龙飞凤舞写道:“和朋友们有约,寒假不回家。” 让她的猫头鹰把信送走,她没反对,苦笑着默许。
离学期结束,收行李的前一天,莉莉还在学生会熬夜忙碌整理资料,宿舍没旁人的这晚,埃尔弗里德用咒语打开了一直带在身上的信物、那只银绿风格的怀表。
一道白光从半空中切开,她先是觉得自己正在使用门钥匙、整个人被勾住一样往后倒,等失重的感受缓慢消失,她已经站在了一片白茫茫的雪地里,四处是空旷的冰山环绕,可一丝冷意都没有。
“……你好,有人吗?” 傻乎乎地待在原地不是办法,漫无目的地转了几圈,她对着空气呼唤道。
安静得要命,是不是自己搞错了咒语?她正有点沮丧,突然一个活力十足的女声跳了出来:
“你好!” 埃尔定睛一瞧、这不正是老照片中的伊奈茨本人,只不过她不是实体的、是比霍格沃茨的幽灵要像真人,但仔细看能发现她焕发着类似蒸汽等蓝色透明物质、一段记忆人像。
“哇,这真奇妙,你长得既像我又像亨利,太有趣啦!你比我还高一点呢,唔,你是不是格兰芬多?有没有加入魁地奇队?我死之前听说弗莱蒙和尤菲终于生了一个孩子、你有跟他做朋友吗——”
“停一停,不好意思,女士,您能先别问问题吗。” 埃尔弗里德被她一长串连珠炮似的问题搞得头晕,赶快打断道。
“哈哈,‘女士’、你讲话方式真像亨利,一板一眼的,以前我们在实验室,他就经常对我说这句话:‘伊奈茨,你能先别问问题吗’……噢,太好玩了。”
埃尔弗里德第一次傻眼地无言以对。
“好吧,看来你的魔法天赋很不错,符合我对你的期待。” 她摆出稍微正经的神态,随后又笑眯眯道:“所以,你想问我什么呢?”
“呃……” 埃尔被她一秒恢复正题的样子打得措手不及,没多想就将最好奇的问出口:“您是怎么死的?”
“唉呀,这个是我最没法解答的问题,我都死了怎么可能知道自己是挨了谁的索命咒。” 她懒洋洋的神情令埃尔联想到了西里斯,苦恼地沉思道:“应该是哪个混蛋偷袭我的吧……”
“我的意思是,在您死之前——”
“噢噢我懂了。” 她思维敏捷地点点头,“我当时正忙着救一命孕妇。”
“见义勇为?”
“唔,是也不是。”她严禁地纠正:“主要是为了赎罪。”
“赎罪?”
“啊对,鼓励了一个恐怖分子的崛起。”她充满遗憾地摇头。
“您说的……不会是伏地魔吧……”
“他现在还用这个名字吗?梅林的袜子,他这糟糕的品味几十年如一日啊——”
“天啊!那个闻风丧胆的恶魔、你原来还是极端的纯血分子吗?!”
“唉,说来羞愧,年轻时不懂事,总之一切都很复杂。”
“那你倒是一次过详细地说完呀!”
“喔,我看今天不太行,快看,雪山在崩塌呢。”
埃尔弗里德才转过眼,惊恐地发觉周围的环境正在分崩离析——
“虽然是假的,但属于你精神状态的体现。”她漫不经心地解释,“你的精神不稳定,我没办法告诉你剩下的事。”
“为什么?”
“亲爱的,我只是在执行生前的我留下的指令。”她无辜甚至有几分委屈地说:“就跟麻瓜的计算机程序一样——”
“我不需要你和我普及麻瓜的知识,我从小在麻瓜世界长大!” 埃尔做不到镇静,忍无可忍地怒道:“你要么现在说清楚一切,要么你永远别指望我会回来——”
对方只是从容地冲她微笑,下一刻整个记忆搭建的场景坍塌成废墟,人也化成烟雾消失不见,仿佛从冥想盆中抬起头,大叫着伊奈茨名字的埃尔弗里德苏醒过来、打了个激灵回到现实,宿舍静静悄悄,她失神地盯着深红的天花板,无力感再次裹挟住自己的内心。
上帝……这简直是疯了才会有的状况……!她多希望那些话是伊奈茨·弗利满嘴跑火车胡说的!
不,她决心再也不要管上一代人的破事了、她什么都不会再好奇!
这一堆不堪的信息她连告诉莉莉的脸面都没有。
到波特家前,西里斯要回阿尔法德家一趟,今年给韦勒克的圣诞礼物他得重新选购,因为他几个月前自信满满地以为自己最迟会在学期末前和她在一起、早早准备好了一条昂贵的项链。
以朋友身份送太正式的礼物不合适,他得想办法选点别的了。
忙疯了同样忘记准备礼物的埃尔弗里德和他一块行动,相较波特家、阿尔法德家附近的商店比较多。
他们到达目的地时,阿尔法德恰巧没出门,他第一反应是出息的侄子在女朋友来见自己,正想恭喜两句,站埃尔后面的西里斯不停使眼色做手势,才知道原来是高估了这小子。
“不用拘谨,当自己家就行。” 阿尔法德特意热切地招呼她,“想喝点什么?”
埃尔弗里德礼貌地回答热茶就好。
西里斯正忙着给暂时存放在舅舅家的一大堆要送人的礼物包装,他整理缎带和蝴蝶结的魔法用得很差劲,她看不下去,拿自己的魔杖帮了帮他。
“谢谢……对了,你有没从那只手表中找到什么头绪?” 他随意拣了个近期她最重视的话题。
在唯独知晓她不可告人苦恼的朋友旁边,埃尔弗里德不再掩饰坏心情,不悦地抱怨道:“伊奈茨·弗利说了跟没说一样,你能想象吗,一个不折不扣的话痨会是我的亲生母亲——”
“哐啷”一声,西里斯没来得及笑,背后传来茶壶和陶瓷杯掉地上破碎成片的清脆声响,埃尔奇怪地抬起头,俩人看着不远处正从厨房出来的阿尔法德像被人当头浇了刺骨冷水、震撼得目瞪口呆。
“你是伊奈茨的女儿……?”
这是他的声线还发着抖就问出的一句话。
两个年轻人不明所以,埃尔弗里德搞不懂阿尔法德的反应,不自在地答道:“对。”
“她……” 阿尔法德怅然所失地自顾自点头,“也对,她是很喜欢小孩子……噢,你别误会,我只是有些惊讶,上学时我们是朋友来着,她就比我大一年级。”说罢苦笑了笑,假装镇静,“毕业了联系比较少,没冒犯到你的话、方便了解你的父亲是?”
“阿尔——” 西里斯都觉得问这种话很冒犯,他正想阻止自己的舅舅,埃尔弗里德却悄悄拍了拍他的手示意没关系。
“亨德里克·阿德勒,不知道您是否听过。” 她犹豫了半秒,就冷静地接着说:“他们是朋友,并没有结婚……而我,是他们研究无性繁殖项目的一个成功样品。”
在此之前西里斯只知道她的父母是养父母,却并不清楚详细的状况,她这一说,在场的两个听众都控制不了哑然的神色。
“孩子,感谢你愿意平静地告诉我,这很难得。” 阿尔法德起初的顾虑烟消云散,如释重负地随口道:“你母亲什么时候有空?我们可以聚一聚。”
埃尔错愕地愣了愣,缓慢地说:“……您不知道……她去世的事吗?”
“你说什么?”
“她死了,在十几年前。”
“谁?”
“伊奈茨,伊奈茨·弗利十五六年前就死了——”
“怎么会、怎么会呢?”
令人钦佩的是他脸色明明苍白如纸,没有一丝活人神采,如浸泡在水底好几天的死尸,却依旧具备强撑着没有倒下的意志力。
“这……我也不知道原因。” 她尴尬地说:“我也是前阵子才知道我是养父母养大……”
他们并不像两个理应相熟的存在的对话。
死寂沉入空气大半晌,时间似乎被冻结,突然阿尔法德捂住脸失声哀嚎——
在这个瞬间埃尔弗里德发誓自己从没见过这般悲痛欲绝的人,好比烈火酷刑、他遭受着极致痛苦的折磨,巨大的创伤面前眼泪不可能立刻流出来,却连站的力气都被剥夺、犹如抽走丝线的木偶跌倒在地,西里斯赶忙去扶他、被一手推开,嚎叫声蓦地止住,他像被打了镇定剂、整个人僵硬地摇摇晃晃站起身,在两个年轻人害怕的目光中,他抬起死水似的灰蓝眼:
“……我有紧急的事先要去处理。”
说罢就若无其事地走至门口。
见状,西里斯一边叫着他的名字一边快步跟上前去,回头叮嘱她说:
“你先留在这,我很快回来!”
“……好,你去吧。”不想显露出被吓到退缩的懦弱,她坚定地点了下头。
门外大雪纷飞。
今晚是平安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