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曾经因为卧底人物被生生掰断两根手指都面不改色的拟战局骨干,在神经性头痛里被折磨得失去抵抗意志。他安静下来时整个人萎靡哀凄,蜷缩着身子弓成虾米状,以一种逃避的姿态埋起脸,两颊的清泪痕迹始终未干。
凌峥嵘蹲下来看着他,轻声道:“柳长安,你脑子里是不是一直有一种声音,像春天迎风抽条的枝叶,能听见叶片冒芽而出的声音。”
柳长安破罐子破摔的灰败之色褪去了些,他似是不可置信般扭头看着凌峥嵘。这么久了,除了不能忍受的疼痛外,不被理解的感觉更使他感到崩溃。他哆嗦着唇瓣,语带泣涕道:“你,你怎么知道?”
接着他看到凌峥嵘的眼睛,恍然大悟般哭嚎起来,“你的眼珠子也是这样红,你也这样,原来不止我一人如此啊,我不是怪物啊。”
待他发泄了情绪,凌峥嵘才道:“不过是疼而已,忍着,不能再用止疼剂镇定剂。熬过这段时间,你就会获得新生。想想你的家人,你的朋友,你的未来。忍着,熬过去就好了,千万要坚持。”
柳长安呐呐点头。
“你还记得你传递出来的消息吗?你能指认吗?”
柳长安点头,“我会速绘。”
他说着却浑身抖动了起来,手颤抖地拿不住任何东西。柳长安再次情绪崩溃,疼得满地打滚,只这一次却倔强着拒绝了止疼剂,他的眼睛里布满蜘蛛网般的血痕,一对眼珠子红得沁血,“我可以画,我可以,我可以的。”
凌峥嵘亦强忍着痛意搭车回到医院,他主动给自己上了四条束缚带,在杨清帆不解的目光中镇定开口道:“四个小时进来看我一次。”
“那怎么行?我留在这守着,老大你就当我是根木头桩,我不会打扰你的。”
“出去。”
凌峥嵘咬着牙拒绝了,大口喘息片刻忽道:“我已写好遗书,就在床头柜的抽屉里。若我出事你要按照里头写的,确保我所有的一切物品,财产都归孟图南所有。”
“老大!”
“出去。”
在凌峥嵘苦苦熬着时,程骁的手上拿到了一盒录像带。崔思伟搞来的,还借了播放机,拉上窗帘,锁上门就兴致盎然地斜倚在沙发上摆好垃圾桶准备嗑瓜子。
画面甫一亮起就出现了钟如意的脸,与现在的妩媚娇艳相比显得稚气端庄些,没等崔思伟口无遮拦地占口头便宜,画面颠簸着被放在高处,随着钟如意那张几乎贴在镜头前的脸移开,镜头便对准了炕上的另一个女孩子身上。
程骁只看了一眼,手里的英雄钢笔竟被他捏变形了。崔思伟忙收起瓜子坐直了身子,他很感谢自己对程骁的熟悉,使自己敏锐嗅到他生气的苗头,因为接下来的画面差一点就少儿不宜了。
不,当钟如意用试图刀在孟图南脸上刻字时程骁的眼神就变了,他克制地很好的斯文面皮被顶破,露出里头要冲破樊笼的妖兽。这还不算,直到那个光头拉扯身下姑娘的衣服时,孟图南的脸孔血模糊,不断往下淌的血珠子很快打湿了胸前衣襟,程骁的脸色已不能用难看来形容了,寒得滴水,崔思伟连大气都不敢喘。
就在光头啃上孟图南的锁骨时,眼神涣散,宛若破布娃娃的少女忽然回拢了心神,并进行了绝地反杀。
动作干脆果决,下手又狠又准,斜着插入光头的侧颈,用看似轻松却绝不简单的手法解决了那个亢奋的畜牲。
接着,画面呈现了长时间的静止一个神情平和到无所畏惧的少女脱力跪在想要侵犯自己的男人身边,房梁上挂着一盏昏黄的灯,昏黄的光晕打在她头顶,模糊了容貌,却渡上了一层神性的柔光。
再往后就是叶鼎出现,再往后是刑侦人员进入现场,录像带戛然而止。
录像机暗下来,整个房间陷入一片漆黑,唯有程骁一双眼眸亮得吓人。他慢条斯理拉开抽屉拿出那把军刀,这把刀自当连长那天起就跟着他了,做过很多任务,也切开过很多敌特的喉咙管,它的刀刃锋利,是个趁手的好武器。
崔思伟早就走了,房间一直没亮灯,不知现在几时,他那沸腾的澎湃的杀意方才缓慢地压了下去。斯文的面皮扯出温淡的笑意,他捏着钟如意的照片看了许久,目光缱倦偏执,像看着什么宝物一般。
口中喃喃自语,“难怪,那日钟如意来见小南,小南用一支铅笔差点插进她的颈动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