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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书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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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素梅:

陈老爷花八千两将我买下了。

那日我在屏风后候着,听苏妈妈同陈老爷讨价还价。二人不咸不淡论了几句,妈妈便将我唤了出去。

许是男人都爱在女人面前争强,陈老爷见了我,当即应下了妈妈的要求。

八千两。

你说好笑吗,八千两?

我身上这几两肉,上称不如半扇猪贵,他竟然要花八千两?

苏妈妈怕夜长梦多,立马拿出身契。陈老爷爽快签了字,我却迟疑了,抬着手指,迟迟按不下去。

你知道妈妈的性子,当时恨不能用双目活剐了我。陈老爷却不责怪,反倒问我,可还有什么不满意?

我也想问自己,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许多人都羡慕我,明明当初犯了大错被赶出翠莺阁,却能在酒席上结识贵人,不仅将我原封不动送了回来,还实打实关照了三年。

陈老爷家财万贯、正值壮年,是江浙数一数二的漕商,却愿意在我一个瘦马身上花心思,三不五时便托人送来诗书词集、绫罗绸缎。如今更不惜以八千两巨款,将我买走。

我知晓自己没有选择的余地,也不该不识好歹,可……

总之那时,我忽然想起了你。

素梅,当初你签下卖身契时,可曾犹豫过?可曾害怕过?如今又过得好么?

脑子一热,我对陈老爷说,只要帮我找到一个人的下落就好。

他答应了。

陈老爷走后,妈妈狠狠训了我一顿,叫人将我看管起来,出阁前不能再随意走动。

我在屋里躺了几天,后知后觉明白,那日我迟迟不愿画押,或许是不甘心。

不甘心从此以色侍人,不甘心八千两就买断我这条命,便只能做些微不足道的反抗。

我不在乎那八千两,可若加上你的分量,那我也认了。

这笔生意不亏,对么?

素梅,这些年我给你写的信不知凡几,他日再见,我定要逼你一封封看完。那时可不许嫌我唠叨。

四十三年,四月廿八】

沈不器放下信,轻轻叹了一声。

按时间来看,这是窈儿的第一封信。

信上的字迹铁画银钩、力透纸背;可别院的书画与账本上,她留下的字却端庄秀气、不见锋芒。

二者南辕北辙,竟也令他一时走了眼。

初看信件时,因字迹不符,他直接排除了窈儿,甚至误将“素梅”当作她的本名。

直到信中细节与窈儿身份一一吻合,他才确认这是窈儿写给素梅的信。

至于空白的落款……连字迹都小心隐藏的人,小心隐藏着自己的姓名身份,倒也不奇怪。

窈儿的心思,比他所想还要深。

只可惜照苏氏所说,素梅恐怕早已……

沈不器轻揭信纸,翻开第二封信。

【素梅:

妈妈给我定好梳拢日子了。

五月初八,良辰吉日。

消息不胫而走,嬷嬷们不再压着我学艺,难听话也少了。

不少姐妹来同我道喜,送我荷包、绣帕。却也有几个,说些阴阳怪气的酸话来刺我。

烟儿与芊芊私下安慰我,说那些人不过是见陈老爷愿以八千两将我定下,心中嫉妒罢了。

我听得发笑。

那八千两,没有一分能落到我手中啊。

近来还有件大事——被卖去留春院半年的小红姐,不知从哪儿得了消息,让龟公大张旗鼓送来一车织锦,给我添妆。

我与她昔年那点情分,在这车价值不菲的织锦面前,实在不算什么。我愧不敢当,当即就想让人送回去。

妈妈却骂我笨,说:卢小红从前那样愚钝,如今不过半年,就在留春院混作头牌。几卷布,摆出这样的排场,分明是要叫从前瞧不起她的都睁开狗眼看看,她卢小红就算被卖去行院,照样能混得风生水起。若是送回去,岂不叫她这出扬眉吐气的戏落了空?

妈妈还说了许多,我不爱听。

我知道,小红姐不是那样的人。

思来想去,我还是托人偷偷将织锦换成银子,给小红姐送了回去。

都是妓子,可伺候一个男人,与伺候许多个男人……日子总归是不同的。我于心不忍。

这事不巧被烟儿晓得,她骂我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还要多此一举。我也不辩,笑嘻嘻给她塞了几两银子,烟儿便住嘴了。

若是你,定不会嫌我多事。

三日后就要梳拢出阁,可不知怎的,心中总是惴惴难安,说不清的躁闷,兴许是天太热了罢。

四十三年,五月初五】

沈不器继续往下读,若没记错,此时窈儿已到了陈府。

【素梅:

我已搬到陈府别院两月有余,近来杂务缠身,许久未能提笔写信。

先前陈老爷临时有事,不等我出阁便赶回南京,至今未归。

别院里只有我一个“主子”,府中各处都有管事操持,身边能说话解闷的也只有红酥、碧环与白玉三个。

碧环做事踏实,白玉说话伶俐。

红酥最是机灵活泛,做事八面玲珑,唯独对我有些不耐烦。

我猜,要么是陈老爷一连数月的冷落,要么是我出身风尘,红酥自觉跟在我身边看不到前程,这才如此。

她与我年纪相当,样貌出众,还未婚配。沦落到我这不受宠的瘦马外室院里做丫鬟,确实是委屈她了。

不过在这院里,姑娘之间再大的不对付,也不过是些言语间的机锋,不算什么。

她今日还主动提起,怕我在府中无人说话闷得慌,想替我寻个说书的女先儿。

说起女先儿,我近来在看……】

这封信再往后,便是窈儿对话本小说的体悟,语言平实直白,却不乏辛辣讽刺。

沈不器少时也爱看闲书,许多想法与窈儿不谋而合,即便再读一遍,仍入了神。

读至结尾,他竟生出几分惋惜。

抱着那几分说不清的叹惋,他翻开下一页。

【素梅:

今日别院里来了位姓庄的夫人。

她并非红酥口中说书唱曲的女先儿,而是位端肃威重、不苟言笑的女先生。

庄夫人自言,有人请她来给陈府的小女儿开蒙习字、教授闺训,想求见府里的女主人。

我愣了半晌,只能说,这府里没什么小女儿,只有我一个刚过门的妾室。

得知我的身份,她面色当即沉了下来。

我就算再傻,也明白被人下了套,只能讪讪请她坐下,吃杯茶再走。

庄夫人虽瞧着不通人情,可几句话交谈下来,我便发觉她的学富五车、高情远致。

你知道的,翠莺阁也会请些缺钱的酸儒来教习诗书典籍。对着一群瘦马,他们从不掩饰自己的鄙夷与轻慢,能照本宣科已是极限。

这位庄夫人却不然。

即便被人戏弄一场,也不曾对我迁怒,更没有奚落我的身份。我厚着脸皮请她对我的诗作指点一二,她亦条陈优劣、不偏不倚,几句指点,便令我醍醐灌顶、受益匪浅。

所谓有教无类,大抵便是如此。

可越是欣赏仰慕庄夫人,我心中越是失落。

她的学生只会是清白人家的女儿,而非我这个出身卑劣、以色侍人的瘦马。

送走庄夫人,我没去计较红酥古怪闪躲的眼神,关在屋里躺了许久。

心绪越堆越重,压得我动弹不得,直到此时夜已三更,才有力气爬起来给你写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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