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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鸨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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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帮畜生,腌臜货,披着官服的恶鬼……要印、要钱、还要女人……什么脏活都替他们干了,还想要我的命……”

她看向沈不器,声音虚弱嘶哑,目光却阴鸷狠厉,仿若恶鬼。

“御史大人,我若犯了杀头之罪,那般混账就该凌迟,该曝尸荒野,该永世不得超生!”

沈不器静静道:“天理昭彰,自有公义。上了公堂,一切自然按律法处置。”

苏氏却讥讽道,“信什么狗屁公义,不如信你搞砸案子要掉官帽。”

沈不器目光冷淡,不置可否。

“既如此,与我说说吧,潘老三如今在哪儿?”

“我不知道。”她低声道,“他仇家多,或许是死了。”

沈不器微微蹙眉,又问:“他与你什么关系?”

苏氏沉默稍许,嘴角嘲弄一笑。

“还能是什么,姘头,情夫,野汉子。”

她盯着地面,像是陷入回忆,“二十几年前,我在扬州做粉头乐户,他是行院的龟公,那时便认识了。”

得了沈不器的示意,柳先生席地而坐,掏出随身纸笔,伏在药箱上一一记录。

“上了二十五,卖不出好价钱了,鸨母就打算将我低价卖去窑子。结果便宜了潘老三那个穷酸,用攒了几年的银子将我买下。我便同他一起来了杭州。”

她顿了顿,“继续做皮肉生意。”

“没几年他就攀上了地头蛇,门道多了,银子多了,我便也不再接客,转头去给大户人家的随扈帮闲做掮客。

“后来,他开赌场,我开妓馆,算是混出点名堂。虽也做些散客生意,但大头还是给权贵行方便,他们给钱多,不纠缠,伺候好了便是常客。”

“你可知朝廷严禁私人开办妓馆?”

沈不器冷不丁开口,柳先生笔下一顿,侧目看来,苏婆子更是爆发出一声尖笑。他这才反应过来,自己问了个傻问题。

“御史大人,你读圣贤书读傻了吧?朝廷还严禁官员嫖宿呢!你几时见过衙门去红玉楼、暖香阁抓人?自己抓自己么?”

她笑得前仰后合,“哈哈哈,大人原来还是个假正经……我就不信,你这辈子没碰过妓!”

沈不器抿抿唇,有些恼怒。

苏氏说得不错,大齐虽在开国时便立下民间不得私立妓馆、官员不得嫖宿的禁令,对官妓的管束也有一干规矩条例。

可自颁布以来,朝廷对其的监督、惩处却松散异常,以至于到如今,民间的行院、娼馆数不胜数,而嫖宿也成了政敌相互攻讦时,才会摆上台面的罪名。

至于他自己……

沈家家风整肃,对家中子弟的男女之事向来管束森严。

他唯一一次接触风月女子,还是考中解元那年,被人拉去游船上吃酒。

他们这边吟诗作对,隔壁雅间却争吵不断。他以为有人酒后刁难席上侍女,便前去制止。

那帮醉汉起初并未将一个少年人放在眼里,两边剑拔弩张之时,同行隐晦点出他的身份,他们才讪讪道歉。

虽说出手相助,他却没见到那位侍女。只在临走时,隔着屏风看见一道剪影,缩在地上,一粒粒捡起被人扯断的珠串子。

屏风下的那只手,纤弱、瘦小,比他的小一些,却也没比若仪的手大多少。那时若仪不过九岁。

回京路上他又说起此事,却被意味深长地点明,被欺负的根本不是什么侍女,而是江浙一带特有的船娘。

——在游船上弹琴唱曲、劝酒作陪,客人要是看上了,出些银子就能在船上“行事”的船娘。

彼时沈不器不过十三岁,躺在黑暗的马车里,反复想起那只瘦小可怜的、能看清青紫血络的手。

许是路途颠簸,他几欲干呕,胃里、心里都是说不清的难受。

“——注意你的言辞,说正事!”

柳先生厉声警告苏婆子,也将他从回忆中抽出。

沈不器长睫轻阖,掩去眼底情绪。

怎么又想起这般久远的事。

他清清嗓子,“接着说。”

“再往后,我逐渐在杭州立稳脚跟,办了翠莺阁,又帮忙着那些个‘贵人’处理了不少脏活。”

“比如?”

“都是些后宅与女人的事,大大小小太多了,我也记不清。潘老三做的事更多,不过他也不会与我多说。”

沈不器沉吟道:“自承安四十年起,你放的印子钱、给潘老三定期转走的数额,较之从前翻了数倍,为何?”

“御史大人何必明知故问?”苏婆子盯着他,语气幽深,“那年王攀上任矿监税使,潘老三入了那太监青眼,去他身边当狗去了。”

“潘老三的钱,是不是王攀给的?”

“这我怎么知道?”

苏婆子避重就轻,目光闪烁。

“潘老三的钱,是不是王攀给的?”沈不器加重语气追问。

见躲不过,她含糊道:“总之,跟了王攀以后,潘老三阔绰不少,但事务太多、分身乏术,便分了些给我,让我帮他放贷。”

“潘老三当真一句都没给你交代过?”沈不器盯着她,步步紧逼。

苏氏也急了,“王攀手底下油水多,自然赚得也多,不然他何必上赶着给那阉人当牛做马!”

他忽然道:“王攀都死了,你还忌惮什么?”

苏婆子被他一噎,一时无话。

一提起王攀,苏氏的态度便不如之前坦荡直接,总是拐弯抹角、闪烁其词。

沈不器虽觉出异样,眼下却不便与她冲突,只能暂且搁置,又问她:“剩下的账册在何处?”

见她目露警惕,沈不器坦然道:“事已至此,除了我,你还有谁可信?”

苏氏面露犹疑,挣扎片刻,说了个地址。

柳先生忙将其记下。

此后近两个时辰,依据那本账册,沈不器又盘问了不少官吏与她的交易往来。

或许因为被追杀的数月,她日日咀嚼着账册上的名录、回忆与之往来的种种细节,逐一猜疑是谁要杀她,如今再被问起时,她竟能事无巨细对答如流。

柳先生在旁奋笔疾书,直到沈不器叫停,这才长舒一口气。沈不器大致翻看一遍,又让她在供状上签字画押。

苏氏抹了印泥,拇指久久停在纸上,良久,终于重重按了下去。

账本的事告一段落,沈不器收好供状,终于问起此行用意。

“瘦马窈儿,你可还记得?”

苏氏刚画押完,人还有些恍惚,又听到这个名字,竟愣住了。

半晌,她道:“我记得。三年前陈老爷买走的,花了八千两。是我这几年卖得最高的一笔。”

苏氏答得面无波澜,在她口中,好似不过一件狐裘、一支珠钗的生意,这令沈不器莫名感到愠怒。

“你何时将她买下的?”他冷声问道。

“这我怎么记得。”苏氏说了半夜的话,声音早已沙哑,“多半是四五岁的时候吧,翠莺阁不是寻常卖皮肉的行院,再大了就不好教养了。”

“她性子如何?”

苏氏朝他投去一个异样的目光,“奇了,这么多年我手下的丫头没有一千也有八百,怎会注意这个?漂亮、听话、干净,卖得出去就行了。”

沈不器想起那几张信纸,心中升起一股无名火。

“不过……”她像是记起什么,半眯着眼回忆,“我记得……窈儿确实不太一样。”

“什么不一样?”沈不器耐着性子问。

“她不听话?”苏氏兀自琢磨着,慢慢摇头,“也不对。应当说,她是所有不听话的丫头里,命最好那个的。”

“什么意思?”沈不器蹙眉。

苏婆子似笑非笑:“她可给我添了不少麻烦。三番五次违逆反抗,差点被送去外头接客,最后还能八千两卖给良人,难道不是命好?陈老爷对他,可是情真意切啊。”

情真意切?良人?

将她送去太监床上的良人吗?

“荒唐。”沈不器冷笑一声。

苏氏反问:“我倒奇怪,大人问这个作甚?窈儿、陈茂良都死了,就算破案心切,你难道还想在死人身上做文章不成?”

他沉默片刻,不知为何,脱口而出:“窈儿的死,对你无关紧要。”

苏氏一愣,诧异道,“我自己都要没命了,我还管她的死活?”

又嚼了嚼他这句话,她神色渐渐古怪,呵呵笑了几声,越笑越停不住,笑到眼角几乎挂起泪。

“可笑可笑,朝廷的钦差大臣,竟怜香惜玉到死人身上去了!我就说这丫头命好呢!”

“够了。”

沈不器受不了她的阴阳怪气,也觉察出自己莫名起伏的情绪,闭眼定了定神,决定先问正事:“窈儿从前……”

“嗖——”

话音刚落,一道箭声遽然传来,沈不器猛然住嘴,看向门外。

刹那间,却听寂静的小院仿佛水入油锅,刀刃相交的铮鸣声、拳脚缠斗的破空声、奔马躁动的嘶叫声渐次沸腾。

“少爷,走这边!”

不等屋中众人反应,七叔已提刀破开朝向后院的木窗,沈不器当机立断,一手抓起苏婆子推给七叔,一手拽着柳先生跳窗而去!

方才落地,跟前忽然冲来三四个蒙面黑衣人,七叔暗骂一声,抬脚踹倒墙边柴垛,对面却飞身跃过柴薪,眼见阻拦不成,七叔怒喝一声,提刀冲上前去。

而另一侧,几个护卫已绕道前来回护,将三人夹在中间,一路劈开一条血道,将他们送至柴车前。

“我们殿后,少爷快走!”

方才丢下这句,身后猛地又掷来一柄飞刀,众人万幸躲开,护卫只得转身杀进敌阵。

几个护卫都在身后与刺客缠斗,沈不器寻机拾起地上飞刀,刚砍断木桩上的羁绳,似是察觉到什么,他下意识侧头,一支箭竟从他耳边飞啸而过,鬓角耳廓霎时扬起一阵血雾。

第二支弩箭羽接连朝他面门射来,沈不器当即后撤一步,下意识抬刀格挡,弩箭一偏,朝车厢射去。

而那边,马车失了束缚,躁动许久的马儿终于解脱,嘶鸣一声朝外奔去!

那边,柳先生方才将瘫软在地的苏氏拉进车厢,马车就不受控制疾行起来,他努力扒住车门,朝身后高声喊道:“大人,快上来!”

护卫在后为他掩护,沈不器一路疾奔,终于跃上车辕,猛地抓住缰绳,控制住奔马,沿路疾驰而去。

“大人,大人……”

急促的马蹄声中,身后忽而传来柳先生缠斗的呼喊。沈不器心下一沉,偏头望去,却见血迹从车内一路蔓延至他身下。

苏氏背后插着一根箭羽,倒在血泊之中,生死不明。

他脑中空白一瞬,而柳先生已然接过缰绳,朝他喊道:“救不活了!大人,抓紧时间!”

沈不器被推进车厢中,当即反应过来柳先生的意思——趁她弥留之际,将最要紧的线索问明白!

一瞬间,无数念头在脑海中飞过,沈不器望着苏氏越发涣散的瞳孔,脱口而出:“素梅是谁!”

话才出口,他心中便划过一个念头:为什么要问这个?

可是来不及思考了,他抓住苏氏的衣襟,厉声道:“快告诉我,素梅是谁!”

而苏氏半睁着眼,脸上血色飞快消逝,嘴唇无声开合,终于从喉咙中挤出几道气音。

“素……素梅……早死了……”

死了?

沈不器愣在原地。

苏氏盯着他,嘴角扯出一个奇异的弧度。

“……窈儿,害……害死的……”

苏氏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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