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恬就连做梦也不敢想象自己会有登入这金銮宝殿的一天。
他于殿中稽首拜太子千岁,两侧朝官手执象牙笏板肃然而立,正前方九阶之上,太子正襟危坐,目光如炬。
小喜子展开圣旨,拖着长长的尾音宣着太子旨意,他尖细的嗓音在偌大的太极殿中飘荡,撞到横梁回落至楚恬耳中,嗡嗡作响的回音充斥着他的脑海,直到小喜子宣完了圣旨,他也没有听清楚到底说了些什么。
余光瞥见朝臣齐刷刷地跪了下去,接着又响起一片“殿下圣明”的高呼声,震耳欲聋。
祁越道了声免礼,朝臣皆已陆续起身,楚恬脑中一片浆糊,也不知是没听到还是忘了规矩,只有他还匍匐在殿中阶下。
周遭忽然响起微弱的哄笑声,有的官员甚至直接拿楚恬的身世嘲讽起他是个上不得台面之人。
讥笑声不绝于耳,楚恬羞红了脸,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
沈阔欲为他出头,却见父亲朝他摇了摇头,接着沈煜朝外横跨出一步,举起笏板正准备进言,却听正前方传来一道冷冷地质询:“好笑吗?”
沈煜默默撤回一步,那些刚刚还露着一口大白牙的同僚瞬间敛了讥色,悻悻地垂下头去。
祁越先让楚恬起身,接着冷眼扫过阶下的朝臣,反问道:“你们有什么脸嘲笑一个刚刚拯救了数十无辜女子于水火的英杰?是自觉高人一等还是那几十条人命、几十个家庭在尔等眼中不值一提?”
“臣等知罪,请殿下责罚。”那些嘲笑过楚恬的人纷纷请罪。
祁越不屑一哼,“是该罚!本宫在场你们都敢公然嘲讽,可想而知,四下无人之际又是何等的猖狂!则刚凡是议论或者笑话过楚公子的官员,无论是谁,统统罚俸三月,限户部于明日早朝前将督办情况呈报给本宫。”
领罚的领罚,领命的领命,然后又是一阵高呼声。
祁越又问楚恬除了刚才赏赐的布帛和珠宝外,还想要什么奖赏。
楚恬来之前犹豫了很久,但在经历了刚刚那一遭后,他突然就想明白了,也更加坚定了自己想要的是什么。
人生在世,有诸多不如意和身不由己。他明明什么也没做错,却因为身份的原因一直遭人耻笑,而今虽立下汗马功劳,可在旁人眼中,他们所看见的始终都是他的卑贱出身,从来都不在乎他做过什么。
虽然这些事早已司空见惯,别人的讥讽对他来说算不得什么,他甚至可以顶着这个身份一辈子也无所谓。可他既然打定主意要留在沈阔的身边,总不能让旁人在提起沈阔时最先想到的是他这个上不得台面的贱奴。
楚恬走到殿中跪了下去,实在地磕了一个响头后,抬头望着祁越,恳切地回道:“承蒙殿下厚爱赐于草民诸多金银,草民不甚感激。但草民以卑贱之身残存于世,即便有成山的金箔,怕是也无福受用。今唯有一求,万望殿下垂怜!”
祁越大概也猜到了他想要什么,抬手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楚恬道:“草民本是良籍出生,因幼时蒙难受人欺骗才落入贱籍苟活至今,祈求殿下开恩放籍,准允草民脱去奴籍,恢复良籍之身。”
楚恬俯身拜求,额头触及地面时发出沉闷的声响,他感觉到额上有热意在流窜。
他心中很是惴惴不安,未得太子回应更是一动也不也动地伏在地上。
朝官再次议论出声,纷纷指责起楚恬不自量力,竟公然将太子架在火上烤,妄想挟恩图报。
“区区功劳,竟敢大言不惭地提出这等荒谬之请!”
“这个口子可万不能开啊,有一则有二,要是人人都效仿他的做法......如若真的有利于社稷倒也没什么,可保不齐会有人会钻空子随意诌个功劳傍身,那可就乱了套了!”
“是啊,咱大庆建国至今,还没有开过这个先例!”
“殿下如今还未亲政,行事需得处处谨慎,一着不慎便有可能失了民心,还是不要轻易破这个便为好。”
祁越早在之前便允诺过楚恬脱籍一事,但那是在私下说的,也附有额外的条件。他本想以此要挟楚恬,若他不应,那此事便作罢。
如今他却当着众朝臣之面提了出来,如其中一人所言,楚恬明显有胁迫之意,祁越完全可以不理会。
但偏偏那些人的议论戳中了祁越的痛处,他每每有新的政令想要颁布时,那些个朝臣便总是以他还没有亲政为由多番阻拦,明明是益国益民的大好事,却总是得不到他们的支持。
祁越也想要亲政,可他父皇还在世。
祁顺虽远离朝堂,但心底对这个皇位还是有所眷念的,对于一些大臣的旁敲侧击他总是佯装不知。
他不提禅位的事,祁越也不好逼迫于他。毕竟祁越已经坐上这个位置了,没必要再给自己增添恶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