晁荣面色和煦地哎了一声,可当他退出马车的一瞬间,又无奈地垂下了头。
他好歹也是个七品御医,最初的职责是为后宫中的贵人们诊脉看病的,那日子过得也是胆战心惊,生怕出岔子连累了九族,后被太子指给沈阔专用后,他还暗自开心了大半年,毕竟沈阔一年到头不染风寒,偶尔出任务时受的小伤,柳青就能帮忙处理了。
那一年中,他去给沈阔疗伤治病的次数拢共也没超过三次。
可自从楚恬来了过后一切就变了。他三天两头就得上门不说,给人看个病还得顾及沈阔的脸色,偏偏楚恬的身子骨比宫中的娘娘们还要娇弱,药下轻了没效果,下重了一不小心就得带走他的小命。反正那几个月,他过得如坐针毡,如芒在背。
好不容易有了些起色,以为总算可以过几日舒坦日子了,没想到今儿个又发生了这档子祸事,需得比之前下更多的功夫方能将他的身子骨调养好。
他又得忙活好一阵子咯!
“大人——”
“别说话!”楚恬刚哑着声刚喊出口就被沈阔给打断了,他忍痛咽了咽口水,不顾沈阔满脸怒色,又接着询问道,“王德全招了没有?他供出那些被他卖掉的女子的去处了吗?还有韩玉蝶——”
楚恬一连串的问题就像炮珠子似的轰在了沈阔的脸上,他知道要是不与楚恬说清楚的话,他定会问个没完没了,因而只得按下胸口的无奈,一一答道:“王德全都招了,我们已经掌握了那些女子的去向,京兆府已经在着手寻找了,至于韩玉蝶,也派人去接了。”
“我都安排好了,你就放心吧。”沈阔将楚恬揽在怀里,耐心地喂了他两杯温开水,温水浸润着干涩的喉咙,又是一阵撕裂般的疼痛,楚恬不由得皱了皱眉。
“吃点东西就睡一觉吧。”沈阔将散在楚恬额间的碎发别在耳后,又低头在他的眉间落下一记蜻蜓点水般的吻。
沈阔的语调轻得像是嗡嗡的蚊蝇声,听得楚恬直犯困,只将沈阔递到嘴边的软糕啃了两小口,便靠在他的怀里睡着了。
沈阔将他放倒在榻上,盯着他沉睡的容颜看了好半晌,又狠狠咬了下自己的虎口,确定不是梦一场后,才蓦地舒了口气。
他取了靠垫拦在软榻边上,以防楚恬翻身时跌落到榻下,又用细布沾水擦了他干裂的嘴唇,捋平他紧蹙的眉头后才从马车钻了出去。
下车时,刚好碰见衙役用担架将江娆抬了过来,晁荣和随行的府医已验过她的伤势,银钗正中心脏,得赶紧拔出来才行。只是伤口的位置太过特殊,需得慎之又慎。晁荣给她服了颗护心丸,能帮她多挺一会儿,等回了京成,再行医治。
衙役刚把江娆安放到马车上,便有一对夫妇朝她跑了扑了过来。
正是沈阔担心江娆狗急跳墙伤害到楚恬,连夜寻来了她的亲生父母,打算以情感化。
两人瞧着江娆这副陌生而又熟悉的面孔,哭得泣不成声。
“阿娆,我的儿,娘终于找到你了。”江母想抱一抱自己的女儿,可又怕碰到她的伤,伸出去的手犹豫许久才触摸上了她的脸颊。
江娆瞬间便猜到了二人的身份,她倔强地偏开头躲着母亲的触碰,嫌恶地说道:“别碰我!”
江母悻悻地收回了手,江父上前扶着摇摇欲坠的妻子,哽咽地说起了江娆丢失的真正原因。
而那原因却与王德全说的截然相反。
十年前,王德全路上遇劫,身无分文的他到江家借宿,闲聊间江父得知王德全与他是同乡,心中极为欣喜,加上二人又非常聊得来,便热情邀请他在家住了半月有余。
之后有一天,因着江父到邻县谈生意时不小心摔断了腿,江母赶着去照顾,又顾及路途遥远带上女儿多有不便,便将女儿留在家里,可三日后,她却收到家中管事传来的消息,说小姐不见了。
与她一同失踪的还有老爷的义弟。
江母当即便带着瘸腿的丈夫赶回了家里,报官的同时又请了街坊邻里四处寻找,却始终没有找寻到女儿的踪迹。
这十年来,夫妇俩散尽万贯家财,几乎寻遍了整个大庆,却是一无所获,他们历经了希望和失望,但从没想过要放弃。
他们心里一直存着一个与女儿团聚的幻想。
今晨听到这个消息时,两人是又惊又喜。他们害怕又是空欢喜一场,却还是怀着希望赶了过来。
而令他们更没想到的是,这个找了十年的女儿,多年来竟然与他们生活在同一座城,仅仅是东市与西市这一街之遥。
幸好,他们等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