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我远点儿......不要碰我。”江娆将手从母亲手里抽了出来,固执的不愿承认并接受这份久违的温情,可她虚弱地躺在担架上,没有力气逃脱父母的包围,只得无助地重复着这句话。
在她眼里,既然王德全对她的好是假的,那这两个她毫无印象的人,对她又有几分真情?
一想到这些,江娆只觉得恶心,便也忍不住泛起干呕来。
江母见了心如刀绞,她拿着手帕试了几次,才触碰到了女儿的额头,轻轻为她擦拭着冷汗。被迫分离了十年再团聚,本该是件开心的事,她不想在女儿面前掉眼泪,可又实在忍不住。积郁在心底多年的愤恨和重聚后突然涌起来的喜悦撕扯着她的心脏,她身体和情感上的痛并不比江娆少,因而仅在这短短的两刻钟内,她几度差点儿晕厥过去。
江父寡言,积攒了一肚子的委屈和喜悦想要倾诉,可在感受到女儿的抗拒后,又硬生生咽了回去,只得噙着眼泪悄悄摸摸女儿的头,又转头安抚妻子几句。
“咱们跟女儿十年未见了,于她来说于陌生人无异,她需要一些时间来慢慢接受,咱们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夫人不必急于这一时半刻。”江父哽咽道。
这些年来,江母的眼泪几乎已经留干了,慢慢地想哭也哭不出来了,今日这一遭,竟是将累计了多年的泪水一股脑儿地倒了出来,也使得她的双眼又肿又涩,她用手帕轻轻挨了下眼角,只觉火辣辣的疼。
“对,我不该这么急的。”江母强颜欢笑道,“这么多年都熬过来了,再等些时日又有何妨?”
江母将手搭在江父的手中,二人紧紧握着,互相给彼此鼓励着。哪怕女儿一辈子不认他们,可只要女儿留在身边,他们也很知足了。
常言道,人非草木孰能无情。况且江娆也不是天生的坏种。
而她心中早已塑成的观念因着今日的变故而产生了一丝裂缝,也是她这十年来唯一一次对自我产生了怀疑。
她不是不知道王德全的所作所为,只是在她的认知里,没有对错之分,毕竟女子生来就是要嫁人生子的,嫁给谁不是嫁?
可她忘了,她曾经也差点成为她们中的一员。
江娆不知道的是,王德全物色了许久才盯上的她,幼时的江娆长得粉雕玉琢,分外可爱又聪明伶俐,实在讨人欢喜,王德全原打算将她卖给京中大户的傻儿子当童养媳的,谁料就在江娆生病期间那傻儿子突然暴毙,之前商议好的事就这样不了了之。
他又想把江娆转卖给别的人家,哪怕是冥婚也行,可要么八字不合,要么就是给的钱太少,就这样耽搁了小半年。而这半年里,失去了记忆的江娆把王德全当成了自己唯一的亲人,不仅对他言听计从,还事必躬亲地照料起了他的起居。
王德全正缺个灵性的丫头,又想着她在身边还能打打掩护,便暂时放弃了卖掉她的想法。
等到江娆十三岁的时候,一个商人看中了她,愿献上重金带走她,王德全为金钱所惑,毫不犹豫地应下了此事。他知道江娆不会答应,便打算用药迷倒她。可好巧不巧,两人的密谋被江娆听到了,她只沉默了一瞬,便想到了拯救自己的办法。
她假装喝下药,然后任由他们将她装上马车,途中在客栈休息时,商人欲强行逼迫于她,可早有准备的江娆掏出匕首直接刺向了商人的命根子,趁机逃了出去。
等她重新回到王德全身边时,还另外带回了一个十七岁的姑娘。
王德全讶然,但却一句话也没有多问,二人心照不宣地不去提及此事,佯装得一副父慈女孝的模样,转头就将那位好心送她回家的姐姐给卖了。
自那以后,王德全再没说过要卖她的话,即便有人相中了她,王德全也会主动拒绝。
江娆成了王德全最得力的帮手。
原本两人会一直这样扶持下去,没想到王德全将韩玉蝶带了回来,而他不仅没打算卖掉韩玉蝶,还想着她培养成第二个“江娆”。
他怎么敢!
她绝不会允许任何人横插在她和王德全之间。
这世上只有一个江娆,没人能替代她。
事实上,也不是所有人都能成为“江娆”的。韩玉蝶虽一心只想挣钱改善生计,但她毕竟是个正常人,在察觉到他们所行的勾当后,自是不愿与其同流合污的。之后韩玉蝶便提出要回老家,王德全自是不允,于是便将她给囚禁了起来。
之后王德全便离京办事去了,可等他再回来时,韩玉蝶已经被江娆卖到了别处。
王德全倒是没有怪她,毕竟不听的话人强留下来也只会给自己增加负担。但从那会儿开始,他也开始意识到江娆有些不可控了,他甚至有些害怕江娆,并打算找机会摆脱这个随时都有可能爆发的隐患。
他们两人都低估了一个母亲的爱女之心,更没想到秦露仅凭一盒糕点就寻到了京城,还找上了门,西市的宅子暴露后,他们连夜搬了家,王德全更以躲风头为由将江娆哄去了别处。
若不是江娆担心他又联系不上他,不得已找到了王德发,她还不知道王德全背着他又操起了旧业。
但江娆不怪他,她更有十足的把握让王德全继续用她。
她江娆不是别人的附庸,不是谁想要就要不想要就抛弃的废物,哪怕是王德全,也不能随随便便地甩掉她。
或许连她自己都看不明白,她对王德全有一种近乎癫狂的掌控欲,在她的心底里,隐隐有一种道不明的诡异情愫,好像离开了王德全,她就活不下去。
她不知该为何而活。
而她这种病态的想法,彻底扭曲了她内心。
为了王德全,她愿意付出生命,可王德全呢,却骗了她这么多年。
马车摇摇晃晃地进了城,颠簸的路途,每一瞬对于江娆来说都是煎熬,胸口处的疼痛蔓延到了全身,她紧皱的眉头就没有松开过,额头上更是冷汗涔涔。可即便伤口再痛,也远不上王德全对她的欺骗和戏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