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景黎穿着玄色的锦袍,衣摆用金丝线绣着木樨花,衣领处用银线点缀着满天星,贵不可言。他清冷的面庞在立领的衬托下精致又冷冽,下颏的弧度美若天成。他慵懒地低头,眉眼似有不耐烦。
“不自己起来,等着我扶吗?”谢景黎冷声道。
陆婉莹愣在地上,只听见身旁女子们吸着气交头接耳,想必认出了谢景黎,讨论着要不要把今日的事情告诉范雅。
谢景黎蹙了蹙眉,将陆婉莹拦腰箍了起来,搂到面前:“麻烦。”
谢景黎自然地拉起陆婉莹的手,在众目睽睽之下给侍卫打了声招呼:“这女子是我的家眷,你且看清。”
侍卫唯唯诺诺,极度恭敬地道:“原来这位夫人所说的认识的人就是二爷您啊。小人有眼不识泰山,冲撞了夫人。快请进去吧。”还给他们让出了一条大道。谢景黎拉着陆婉莹就走了进去,仿佛她真的是自己的夫人一般。
陆婉莹恍恍惚惚,她从未想过自己能像这样堂堂正正地随他出席这样的场合,还被下人这样恭敬以待。她原以为,侮辱和谩骂才是她最终的归宿。
谢景黎到底在想什么,觉得这样好玩?还是靠她来显示自己的权威?
突然一个官员举着酒杯走了过来,群臣宴会,举杯畅饮不拘场所,花间池畔皆可尽情。那官员谄媚道:“谢二爷,好久不见了!这是您夫人吧!哎呀久闻宁远将军家的嫡女天之骄女,如今一见,没想到如此妩媚动人啊!真是郎才女貌,佳偶天成!”
这人把她认成范雅了。当然不怪他,范雅一个闺阁小姐,外男不曾见过。今日是宫宴,大家都携家眷前来,陆婉莹今日站在谢景黎身边,自然是会被认成他的夫人。
陆婉莹讷讷地站着,现在开口反驳未免驳了那位大人的面子。朝堂之事她不懂,万一得罪了嘉王府的人脉,她可担待不起。但不开口,难道任由别人误会了去?
谢景黎向来是个不爱解释的主儿,从远花乔那件事就可见一斑。今日他也一副不打算说明的模样,悠然地浅笑,仿佛对对方的奉承极其受用:“的确是我夫人。王大人这样夸她,她回去可越发要得意娇纵了。”
陆婉莹回瞪了他一眼:她什么时候娇纵了?不对,她什么时候是他夫人了?
谢景黎饶有兴味地回望她,目光里充满意趣。
“哎呀哎呀,这么多人在呢,又眉来眼去起来了。可见新婚就是不一样。”王大人看着两人之间的气氛,啧啧道。说完隔着廊道,看到什么似的招起手来,对着对面点头哈腰:“将军大人。”
“嗯。”一个中年男子中气十足的声音,一听就是练过武的。
“岳父。”谢景黎仍是澄然淡定,弯了眉眼爽朗地笑。
将军。岳父。陆婉莹听到这两个词后僵直了身子,不敢望向后面。她的亲生父亲,她今晚此行的目的,战无不胜的宁远将军范鸿,现在就站在她的身后。
“将军大人,正和你女儿女婿说着话呢,您就来了。下官不打扰你们一家团聚了,女儿做了新妇,想必有许多体己话要说。下官告退。”王大人举了举杯,然后走了。
陆婉莹站着不动,礼节都忘了,谢景黎将她往自己身后拉了拉:“这是宁远将军,还不见礼?”
陆婉莹这才反应过来,欠了欠身子:“民女见过将军。”
范鸿深沉地盯着她,目光如炬,带着军中金戈铁马的凌冽,似乎要将她剜成碎片。陆婉莹浑身不自在,不自觉地后退了几步,谢景黎捏了捏她的手,示意她不要害怕。
这是她的亲生父亲,却把她当成抢女儿丈夫的女人,陆婉莹的心情很是低落。她没法辩解,只怪命运弄人。
范鸿没有接受她的问安,只转眸对谢景黎说:“玩归玩儿,你要记得你的妻始终是我女儿范雅。”
谢景黎不置可否,只是说:“阿雅向来能干,从不需要任何人照顾。”言语间仿佛在苛责,又像是在承诺无论范雅做了什么他都不会过多追究。
范雅对远花乔所作所为整个淮州人尽皆知,范鸿没理由不知道谢景黎指的是什么,但是自家女儿,即使是做错了,在别人面前也要给足面子。范鸿不再接这个话,冷哼一声走开了。
此时宫宴即将开始,曲沼深塘跃着锦鳞,朵朵腊梅花下侍女端着漆盘传送着瓜果,歌台上的舞女也要就位了。座位自然是要按家族入席的,谢景黎要坐在嘉王府的坐席中,就又会看到嘉王妃等一些麻烦的人。
当今国姓是白,谢家虽称嘉王府,实际上是祖上开国元勋,封了异姓王。再加上现今嘉王妃的大女儿谢轻罗做了贵妃,天家的恩宠就更浓了。
今晚的宴会,少不了要和宫中之人还有达官贵族们虚与委蛇。
陆婉莹天生是个不爱招惹麻烦的人,且已经看到了父亲,知道了认亲无望,便打算离开宴会。
“二爷,我有些乏了,先行回去。您可以继续享受宫宴。”陆婉莹道了声告辞,便绕着廊道想要走出去。谁知一直有个不急不徐的脚步跟着她,转身一看,谢景黎居然还没离开。
“二爷留步,我自己可以回去的。”陆婉莹不明就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