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花园内的花坊已点燃数盏防风灯,极是明亮。
马总管正对着两株齐胸高矮的荔枝树细看。
见姚姜与两名女官来到,马总管连忙迎上来行礼:“有劳二位尚书与卫夫人跑一趟。”
他微笑着对姚姜说道:“这御花园中栽种过的奇花异木不少,但从未栽种过荔枝,咱家也未曾栽种过。请卫夫人来看一看。”
姚姜:“马总管,荔枝乃是南方果木,送到京城本就水土不服,难以生长。”
马总管对着姚姜连连拱手:“请卫夫人指点。”
这两株荔枝树的树干已有手臂粗细,栽种在大陶盆中。
姚姜看了荔枝的枝叶,又看了看大陶盆中的泥土,问:“总管意欲将其种在何处?”
马总管叹息:“正是不知该种在何处,请卫夫人指点。”
姚姜:“荔枝生长的岭南郡天热湿润,荔枝喜光向阳,不耐低温和霜冻,本不适宜在北方栽种。且荔枝树不宜盆栽,它的树根庞大,栽种在陶盆中,不利其生长。”
马总管吸着凉气:“卫夫人,这正是岭南郡的大人送来的。应是小心培育过,看长势不错,才送往北来。”
姚姜点头:“马总管所言极是,先设法种活吧。虽说荔枝树不能种在陶盆中,但也不能种在御花园内。御花园内虽会搭建暖棚,但土地干燥,再过些日子还会下雪,荔枝耐不住。得种在暖和的暖阁内,且要搭起抬架,种在抬架上不与地面相接……”
她一一说来,忽然觉得不对,转头一看,马总管早没了踪影。
花坊门口负手立着一人,身着常服,须发花白,目光冷静,正是大周皇帝。
姚姜连忙打住,定了定神,认真行礼:“姚姜见过陛下。”
皇帝缓缓步入花坊,皱着眉头打量着两株荔枝树:“朕从未提过荔枝二字,也不知他们怎生想的,送了两株树来!”
姚姜没敢回答,只是跪在原地。
跟随着皇帝步入花坊的两个小太监抬了张椅子自她身边走过,在前方不远处放下椅子,退开几步,一左一右侍立。
片刻后,皇帝看向姚姜:“这荔枝树来到此间可能结实?”
姚姜看了看小太监,见他们都眼观鼻鼻观心,才小心地回答:“陛下,民妇知晓不多,不敢胡说。”
皇帝在椅上坐下:“你这话说得不尽不实!中秋夜宴拒绝朕的赏赐时,你可是无话不敢说,很有胆量。你连妒妇之名都愿意背了,哪有不敢?说!”
姚姜先向荔枝树看了片刻,收回目光时抬头看了皇帝一眼。
皇帝面无表情,但看向她的目光极为锐利。
姚姜思忖片刻,才开口:“陛下,荔枝乃是岭南佳果,此树根系庞大,即便是种在岭南百姓家中的庭院内,也得有宽阔的院落,方才能生长得不错。这两株荔枝树却是生长于陶盆内,可见是刻意栽种的,就是为了送来给陛下。不论这荔枝结的果实如何,送这荔枝树来的大人必定觉得荔枝极好,可惜鲜果都送不到京城,陛下不能亲见亲尝,这才送了荔枝树来。”
“将心中的佳果送至陛下面前,希望御花园用心栽培,结出果实,让陛下能品尝岭南佳果,乃是岭南官员对陛下的景仰。”
皇帝看着姚姜依旧没有出声。
姚姜的双膝已隐隐刺疼,咬着牙关忍住了。
片刻后,皇帝出声了:“依你说来,这是岭南郡的好意?”
姚姜:“能在陶土盆内栽培好并送到此间,可见花了无数心思,且历经数年。这些心思看似是花在荔枝上,实则是臣子对陛下的尊敬。”
皇帝:“那,它可能在京城结荔枝?”
姚姜小心地回答:“荔枝在南平郡能生得甜美多汁,与它所处的环境相关。只有在那处,它方能结出艳若玛瑙,甘甜美味的果子。挪到北方,能否种活还不知晓,更諻论结果实了。”
皇帝想了片刻:“也是。橘生淮南则为橘,生于淮北则为枳,叶徒相似,即便结实,貌似实则其味不同。”
姚姜没有出声,她知晓这话的出处,皇帝这时所指未必是果树。
片刻后,皇帝看向荔枝树:“朕幼年曾学过:这荔枝嚼疑天上间味,嗅异世间香,润胜莲生水,鲜答逾橘得霜。但一直未能尝过,没想到这回居然收到了两株荔枝树。”
说完这话,皇帝起身走到荔枝树前,绕着看了两圈,才问:“姚姜,若这两株荔枝树是送你的,你会如何处置?”
姚姜红唇微动,没有出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