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滴——滴——滴——”
柳泽听到滞缓的机械跳动声,他努力想要从那片虚无之中苏醒,可眼睛上好似放了千斤重的砝码,无论如何也推拒不开。
“小泽不要赖床了,快起来……等你。”
“滴滴滴——”
象征机体正常的数据猛然来到一个可怕的高度,监护仪上平缓的绿色波形间隙陡升,如同大陆之间激烈碰撞而形成的绵延山脉。
柳泽缓缓睁开了双眼。
映入眸中的是一片纯洁模糊的白,耳畔仿佛蒙了层水雾,有什么声音孜孜不倦地响,可听不清楚。
是监护仪的警报声。
柏屹寒擦头发的手一顿,旋即扔下毛巾冲出卫生间,疾步走到床头按下呼叫铃,而后瞧见躺在病床上虚弱的男人正呆愣地望着天花板。
“醒了?”
“……”
“柳泽?”
“……”
柏屹寒蹙起眉头,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男人双眼眨动,瞳孔稍微对焦了些。
一位年轻的女护士在这时推开病房门,手里拿着无菌治疗盘,满脸疲惫地说出那句官方常用语,“请问怎么……”
话说一半,她发出短促的尖叫偏过了头。
柳泽被叫声惊扰到,意识蓦然挣脱出不可名状的混沌,眼神变得更加清明,大脑正以极快的速度整理着一切。
青年掀眸,狭长的双眼皮犹如一把半开的折扇,他冷冷瞥过去,然后双臂交叉掩住赤/裸的胸膛,“抱歉,我衣服湿透了。”
她可以毫无波澜地面对一个不着寸缕的病人,但无法正视一位在病房不穿衣服的正常人。
而且她才刚毕业,二十出头的小姑娘哪里见过这种场面?
“没关系。”田莲莲说,“患者怎么了?”
柏屹寒抬起下巴,“那个东西在叫,有什么问题吗?”
田莲莲过去按下静音,解释道:“心率有些高,所以监护仪会报警,但整体没什么大问题,现在慢慢在降,在观察一会儿吧。”
柏屹寒颔首:“好,麻烦你了。”
田莲莲:“没事儿,有什么问题按铃就好。”
“嗯,谢谢。”
门合拢,柏屹寒这才放下手臂。
“柏…屹寒?”男人喃喃,声音带着一丝疑惑。
“嗯哼。”柏屹寒挑眉朝他一笑,“好久不见。”
柳泽抬手捂住眼睛,吐出的字句有气无力,“我为什么会在这里?”
“你又不记得了?”柏屹寒诧异。
男人轻轻摇了摇头。
青年微叹,“你昏倒了,正巧我在就送你来医院了。”
柳泽干裂苍白的唇启合,喉结艰涩地上下滚了一趟,嗫嚅道:“……谢谢。”
“每次都麻烦你,不好意思。”
男人身形纤弱,躺在病床上宛若不小心落入溪流中的柳叶,仿佛随时都会飘向远方。
柏屹寒盯着柳泽尖削的下半张脸,唇角触目惊心的伤口已经贴上了纱布。
“没关系,反正我也不是白做好事,不是吗?”
柳泽唇瓣向上弯了一下,“我都快忘了,我欠你几个人情来着?”
“加上这个的话…”柏屹寒塌腰,小臂磕在膝盖上,炽亮灯光倒影眸底,聚成一点,让他的眼睛看起来犹如在黑夜中盯上猎物的狼。
“五个。”
柳泽轻笑,依旧捂着眼睛,由于声音太虚弱,所以听不出语气有何波动,仿若平静的河流,缓而慢,“越欠越多啊,但还是…谢谢。”
柏屹寒的目光在男人身上转了一圈,“要不要喝点水?”
“不用,谢谢。”
“……”
柳泽的状态确实不好,柏屹寒摸摸鼻子,神情有些不太自然,“我去吹个头发。”
柳泽低低“嗯”了一声。
柏屹寒起身去往卫生间,不多时里面传来吹风机的声音,柳泽放下手,疲惫在他清秀的五官上编织出忧郁颓废的淡漠之色。
他撑起身,下意识寻找眼镜想要看清楚,这才发现自己穿的是病号服,右手背还有颗留置针,身上没有被打湿的痕迹,清爽又干净。
头发也很蓬松,似乎吹过。
“唉。”柳泽意味不明地叹了一声,继续环顾摸索,最后在床头柜上找到了自己的手机和眼镜。
他戴上眼镜,眼前的一切顿时清晰,看了眼时间,已经晚上八点。
工作群弹出消息,柳泽点进去,是某个合作方要在五月底开展一场晚宴,拟邀请名单中有柳泽。
他简短地回复了一句“收到”,接着又浏览了一番消息,见工作上没有任何事情便放下手机,靠在床头发呆。
该回家了。
柳泽取下电极片翻身下床,这里是单人VIP病房,差不多有他家客厅那么大,衣柜沙发冰箱什么都有,可就是没有他的衣服。
奇怪。
“咔哒”,卫生间门打开,柏屹寒从中出来,见柳泽愣愣地站在衣柜前,神情茫然。
男人转头,想问的话瞬间被堵在喉口,他垂下脑袋,举起对着青年那边的右手扶住镜框,这样正好可以挡住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