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白英冷笑一下,记忆却不受控地翻动起来。
……为什么用杀蒋丽红这件事和厉鬼做交易?
其实张白英也记不清了。
她的确不太喜欢蒋丽红。
蒋丽红这人刻薄又傲气,对她和于绍光的态度也不好。她不喜欢她……也无可厚非。
可是……
她其实也并没有恨到想让蒋丽红死啊。
她在事后无数次试图回想带上那个正反十字的戒指之后的事情。
可无一例外的,每次回想的记忆都是一片混沌不清。
鬼魂从戒指里飘出来,告知这个交易条件的时候,其实她的第一反应是觉得可笑。
多么可笑的交易,百害而无一利。
可能傻子才会上当吧?
张白英回忆着,皱起了眉。
但是在那之后……之后发生了什么?
她只记得眼前鬼的身体逐渐扭曲了、变形了,说话的声音无限的变长了、模糊了。
逐渐地,她开始失去了意识,失去了对周围所有事物的感知。
鬼魂仍然在坚持不懈地推销着自己的这笔买卖。
张白英听着听着,就像是哪根筋搭错了,只一瞬间的松懈,像是有什么滚烫的热流涌进了大脑,烧得她发了狂,一时间只觉得这笔买卖好像十分划得来。
这念头一起便是一发不可收拾。
她的头好疼,或者是因为兴奋,兴奋到浑身颤抖,对于这桩交易居然真的满口应下——
张白英深陷在回忆中不可自拔。
突然,她眼珠没由来地震颤两下,就像是紧急压制住了什么即将破土的怪物。
不适地眨了眨眼,张白英语气倦倦,“不过你是怎么会怀疑我的?我自认为我没有露出过什么纰漏。”
慈贺有一会儿没搭话。
他不是一个愿意费心解释的人,只三言两语,却更多又像是问东答西,“在你给我和牧朝生检查身上有没有受伤的时候。”
张白英眯了眯眼。
“嗯,检查你受没受伤。这怎么了?”
慈贺被逼问地有些烦躁。
“你手上的茧子,位置不对。”
张白英作为医生,若是手上有茧,最大的可能性便是因为外科手术拿手术刀。
可是昨晚,即便极黑的夜色下,慈贺都不难看见,除了指肚指腹上的茧,张白英的虎口和手掌根部居然也有茧子。甚至比指尖的茧更粗糙、更硬。
这种老茧显然是崩裂流血太多次导致。
而且,这个特征太过特殊,几乎只能指向一个答案——
慈贺的睫毛一颤。
他抬手,做了一个熟练的上弹匣拉栓的动作,二指虚虚并起,抵在了张白英的前额。
“像这样。”
张白英没说话。
直到过了很久,她大概是勾了勾嘴角,但很快便抿直。
许久,她开口道:“我自知我这人从小到大都没什么演技,所以想要瞒天过海就只能真的骗过自己、让自己信。我对你们的心意半分都不掺假。
“可是,慈贺,在我真心实意检查你受没受伤的时候,你想的——居然是这些?”
张白英笑了起来,大笑到几乎要流了泪。
“慈贺,我问你,你觉得我们两个人比起来,究竟谁,才更像鬼?”
可慈贺对此却连眼皮都懒得抬。
“所以你是医生吗?我现在更在乎这个。”
“是。不过——”
张白英抱臂而立,耸了耸肩,“是个黑医,专职替人擦屁股的清洁工。好在拿钱办事,职业素养不错。”
出乎意料的,慈贺的眼睛蓦地一亮。
他的神情是前所未有的激动,迅速回到窗边,眉目张扬地敲了敲窗。
“我赢了。”
慈贺一口俄语讲得极为流利,隔着玻璃鬼脸施施然一笑,“她就是黑医——所以,你欠我一瓶伏特加,不许赖账。”
鬼脸气得不轻。
它猛地撞了一下玻璃,“谁知道呢!我听不懂你们说话,谁知道你是不是在撒谎!先放我进去!”
慈贺打了个响帮,好心情地吹着口哨将门打了开来。
他不曾回头,好像对于身后已经拿起一把小刀的张白英浑然不觉。
背后一阵风动。
张白英眸子暗淡一瞬,瞳孔一颤,隐隐闪过一丝红光。
她手上一动,将手术刀翻得像利落的小剑花,发了狠朝慈贺不曾设防的背后袭去——
慈贺这人,不能留了。
可就在她靠近慈贺的那一刻,面前这个温顺的长发男子忽然动了。
他手上蓦地一道略黯淡的光闪过,一柄顶着硕大紫色宝石的哑光漆黑法杖,突兀地出现在了他的手上。
慈贺半转过了身。
柔顺的黑色长发遮住了半张脸,只露出一截高挺的鼻梁,和一双淬了冰的冷淡眼睛。
一柄法杖抡起,却十分精准地直直顶住了张白英的肩头。
紫色钻石锋利的棱角抵得她的肩膀隐隐作痛。
“我的耐心有限,张小姐。”
慈贺道,“我现在太累了,只想回去休息,你行行好。”
说完,他手上千斤重的法杖单手囫囵着一翻个儿,收起了那一身杀意,将法杖稳稳立在了身侧。
恰在这时,慈贺身后的房门“砰”得被撞开。
一阵阴冷的强风从身后而来,吹得他头发肆意飞舞,肩头长发散乱得缠绕,薄薄的卫衣被风扬起。
风一瞬便卷进逼仄的小房间。
又吹得静静躺在床上的兰叶睫毛颤巍巍地扑簌起来,吹得张白英漆黑的瞳孔瞬间皱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