霁无霜交织着仇恨和怒意的双眼剜向南宇寰,如同恶狼捕食般,恨不得生啖其肉。
那双泛着毒蛇般狠毒光芒的视线竟让南宇寰不禁一怔,在这一瞬间心里有个声音告诉他一定要杀了面前这个女子,否则后患无穷。
可又有一个声音提醒他,方才才说出“一言九鼎”的人,若是立刻言而无信,不仅会让面前已经死去的人嘲笑,更会让天下人不耻。
虽然这话只有他们三个人听到,可南宇寰总觉得自己此时如同暴露在阳光下般那么无所遁形。
霁无霜克制住心中翻腾的杀意,嘴角抿成一条线,从口中溢出话来:“霁家对圣上绝无二心,永远忠于我南安国的皇上。民女兄长只是身体抱恙方才晕过去,还请圣上能够允许民女替兄长治病。”
也许是“对圣上绝无二心”几个字打动了不被重视的南天翊,也许是终于能见到让南宇寰吃瘪的人,他难得强行独断独裁道:
“朕相信霁家的忠诚,对霁家献出全部家产深感欣慰,即刻起霁家所有人无罪释放。”
“圣上!此事疑点重重,臣以为还需要三司会审再决定!”南宇寰怎肯善罢甘休,他可以信守承诺留霁家人的命,但绝不能放他们离开。
南天翊却强势道:“皇叔,霁家只是个平头老百姓,和朝中官员从无往来,若真是奸细总要打通这层关系才对,您说是不是?况且他们全数上交家产后,就这几个孤儿寡母的还能成何事?再者,此事总不能还要文武百官来投票决定?”
“微臣等不敢违背圣意,但听圣上吩咐。”长孙樾出列朗声道。
南宇寰郁结难消,可话说到这个份上,他也不好总是驳南天翊面子,免得适得其反。
但他还是不肯就这么轻易的放过霁家,另谋一计道:“圣上既如此说,那微臣只能谨遵圣命。只是为防万一,也给户部时间核对账目,还请圣上按微臣的意思这般拟订圣旨。”
清玄三年二月十七,天气阴云有雾。前路茫茫,厚重的白色遮掩让人看不清前行的路。
如同晴空霹雳般横空而来、寓意极深的富商霁家谋逆案因霁家献出所有家产以及唯有朝廷等人知道的霁家长子霁飞扬的死而告一段落。
为了证实霁家所言非虚,霁家所有本家人被留在国都监禁两年,并勒令不得再做原来所有的营生相关,避免与从前的客、商有接触,朝廷会按月拨款给予生活资助。
皇城的宫门外,红珠和落葵两个人焦急的等待着。她们虽已经成为自由身,但却依旧心甘情愿追随而来。
与她们的慌乱形成鲜明对比则是挺立在旁巍然不动的长孙云祁。他没有官职在身,也未得召见,是无法进到宫里去的。
九天前霁无霜也曾这样被拦在城主府门外,九天后长孙云祁算是体会一把她当时的境遇,这也是他首次品尝世间的阶级等级差异。
从晌午一直等到暮色四合,深不见底的宫门里,才终于显现出一个模糊的影像来。接着以点成面,随着步伐越来越近,被押解而来的一行人样貌也渐渐变得清晰。
“小姐没事!”
“太好了!”
红珠和落葵握着彼此的双手喜极而泣。
长孙云祁目力极佳,见驮着霁飞扬的霁鸣谦已经腿脚不稳,当即一个飞身落到他面前接过人来。
霁家的人刚出宫门,那高大坚固的宫门便在他们身后“吱吱呀呀”的缓慢关上,随着“轰隆”一声,将他们完全隔绝在外,仿佛昭示着这皇城之门永不会为他们这些平民而开。
霁无霜蓦然回首。
浓暮中,她只能看得见威严高立的城墙以及层叠堆砌的神秘殿檐翼角,却无法窥探到内里分毫。
“总有一天我会回来,要此间的权贵尽低头。”霁无霜在心间默语完,决然的收回视线,跟着押解的士兵去往幽禁之地。
国都城郊外有一处偏僻幽静的空置宅院,那便是朝廷给霁家安排的临时住所。
斑驳不堪的大门上,红漆早已剥落。摇摇欲坠的牌匾,看起来像是个风烛残年的老人,但那依稀还能辨出的木头材质透露出这里也曾是一位富贵人家的住处。
侍卫碎嘴说这房子的主人原本是个乡绅,也是因犯罪被抄家,最后还问了斩。
南宇寰这是要时时提醒霁家人谨言慎行,今日虽侥幸逃脱,来日保不齐会落得一样砍头的下场。
“咳咳。”红珠推开最里间厢房的门,顿时被灰尘呛的连连咳嗽。
她扬着手帕扫开灰尘,赶忙去将里头的床榻整理干净。
待红珠收拾妥当,长孙云祁才将手中霁飞扬的遗体放上去,随后又将一枚宝珠从那毫无血色的嘴唇里推了进去。
霁无霜没什么忌讳,直接问他:“少城主,这是什么东西?”
“这个是守魄珠,可保身体三年不腐。”
为了朝廷的名声、霁家其他人的安全,霁飞扬的死需要秘不发丧,只当他是重病不起的活死人。
换句话说,霁家连给他举办葬礼的资格都没有。
霁飞扬脸色平静,看起来仿佛真是睡着了一样。可每个人心里都清楚知道,那个流风城极富盛名的五陵好儿郎,那个霁家人心目中的好家主、好兄长永远不在了。
长孙云祁一路而来,只做得这些,当下拱手致歉道:“抱歉,我未能帮上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