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处枝繁叶茂少晒阳光,兼之水汽浓重,枯枝败叶受潮霉湿,填进火堆很快升起浓烟。
赵结咳嗽着抬起堆叶通风助燃,烟气更浓,咳声更急。
陆调羽从林中拖出根手臂粗的树干,是刚刚找到的枯树,颇费了番功夫砍倒。他倒退着走到赵结身侧,放下树干。
两人背后,奉行正在水潭沐浴。
“怎么烧湿叶子?”陆调羽截断树干,从中劈开,确认内部干燥,削去外部潮湿部分,引燃干燥木柴后另外架起火堆,“湿叶子湿柴都堆旁边,烘一会儿,干了再填进去。”
烟熏火燎,频频咳嗽,赵结眼角沁出些眼泪,缓了缓后照陆调羽说的去做。他想提刀劈柴,无奈整夜击鼓,震得双手骨肉颤抖不停,此刻使不上力,只能作罢。
陆调羽嘟囔着:“生火都不会,还不赶紧回京。”
赵结自顾自喃喃道:“安逸太久,什么都生疏了。”
这是在回应陆调羽的埋怨。
闻言,陆调羽蓦地记起赵结出家时的事,不禁恼恨自己嘴快伤人。一阵心虚过后悄悄觑去,正迎上赵结的目光。
两人相视无言。
片刻后,赵结轻笑,用手臂归拢整理潮湿积叶。
陆调羽大大方方道:“荒郊野岭危机四伏,想活命起码得学会生火。生疏了不怕,我教你。无论有没有火种、工具,无论干柴湿柴,我都会。”说着从最简单的教起。
赵结虚心受教,学完一种想要上手,却被拦下。
“你这手得好好歇歇。别看现在只是稍微肿胀,等等肿得更厉害,指头都弯不了。回头手好了再试,没学会就叫我,我再教一遍。”陆调羽拣出根长条植物,凑到赵结身边,一边教他分辨植物,一边示意如何搓绳。
一师一徒,一问一答,先前的些微尴尬很快扫去。
赵结摊开双手,捧着陆调羽搓好的细绳,看他忙着修整刚刚捡回的木材。
因得了这条绳子,陆调羽兴冲冲要制张木弓出来,方便后续途中打猎,教生火的事就被他抛到脑后。
赵结无事可做,便问:“你们到东岭有多少时日了?”
“有阵子了,具体的没算过。我连今天是什么日子都不知道。”
“是到漠海后改道东岭?还是没去漠海?”
“到驿站——”陆调羽顿住,警惕地瞄着赵结,“想套我话?我是不会上当的。”
“若不便说,我不问就是。”赵结温温笑着,“不知华瑛长公主的事能问否?”
陆调羽虽遭过商道真和商息父子算计,但并未因此记恨华瑛长公主,也知赵结与华瑛长公主关系亲近。应当没有祸心。遂收起戒心,继续修整手里的木材,“你想问什么?”
“华瑛姨母在漠海可还习惯?”
“嗯……她有点娇气,刚出京城就水土不服,没走出多远就说腰酸背痛,得有日子才能习惯吧。不过队里有郎中,最多路上难受点儿,不至于有什么伤病。”
“商悫如何?”
“给他忙坏了。”陆调羽没好气地絮叨着,“不仅要孝顺母亲,还鞍前马后地对归奉行嘘寒问暖。还说什么君子。哪家君子这么献殷勤的。”说到这里,他转而得意道,“殷勤也没用。人都走了,还能怎么殷勤?”
看陆调羽得意洋洋的模样,赵结失笑,过会儿收了笑,似替商悫解释般提到:“华瑛姨母喜爱茹悲,有意撮合她们。”
“好像是有点儿这个意思,归奉行自己也知道,所以后来换了马就跑,没给她这个机会。”陆调羽伸出只手,“绳子给我。”
赵结宽了心,伸展双臂递上绳子。
他的双手愈显肿胀。
绳子刚绑上一端,奉行便回来了。
湿发披散,满身水汽,周围浮动着若有若无的草叶清香。那草是有奇效,难以祛除的尸腐气已经荡然无存。新换的布衣明显短窄,这是逃筝留在陆调羽包袱里的换洗衣裳。她身量高挑,自己的换洗衣裳相对宽大,能拿给赵结和陆调羽暂时穿着。
赵结回头,见她捏着条长蛇的脑袋。
“午饭。”
蛇丢到火堆前,蛇身打卷,扑腾两下后再没动静,是死透了。
“你们去吧,水里有蛇,当心些。这衣裳你们分一分将就着穿,身上穿的待会儿都脱下来。”她找出自己的换洗布衣递给两人,“水潭不算小,你们靠左,我靠右把衣裳都洗了。看今日这天,晾在火堆边,至多一个时辰就能干。”
她在火堆底扒出草木灰塞进布袋,再填满祛味草叶,用石块砸出汁液,待会儿浇水沥出,便能用来浆洗衣物。
陆调羽惊道:“那水清得跟没有似的,离得远有用吗?”
“那你到瀑布后边洗,有瀑布挡着,我指定瞧不见,占不到你丁点儿便宜。”照旧抢白了两句,她支使陆调羽,“捡几根长枝搭个架子,晾衣裳用。”说完瞟眼赵结,见他双手连带半截小臂肿得像两根大白萝卜,压低声道:“待会儿记得帮着罗居士点儿。”
陆调羽一懵,等想明白她话里所指,她已飘至水潭右岸。
在熇州城熏染了满身尸臭,不得不洗。
两人面面相觑,随之行至水潭左岸。
陆调羽面色怪异地盯着赵结,可怜他手指难以动弹,不情不愿地替他解开衣带方便脱衣。
送赵结下水,陆调羽转身拔腿跑进林中。
寻来树枝在火堆旁搭好晾衣架,再添木柴将火烧旺。剥蛇皮,串蛇肉,不远不近支在火堆旁烤上。思来想去,见诸事妥当,唉声叹气着返回岸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