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份不安让无一郎一下列车便立刻接通了电话。
有一郎抱着手,在站台旁等他。
“喂?”他将手机举至耳边。
没有应答。
“喂?筱,你听得到吗?”
依旧没有应答。
“……喂?”
兴许是这么多年的朝夕相伴,在又一次设想中的应答落空时,无一郎便知道,有什么突如其来变故陡生了。
代替熟悉的语调在遥远的另一端响起的是
咚。
也许,那是重物摔在地上的声音。
身边的列车也开动了,刮起的寒冷夜风陡然钻进了他的领口,让他感到彻骨的寒凉。
这次没了来电的振动提示音,握着手机的那只手却还是自发地在耳侧颤抖起来,他已经尽量让自己不要胡思乱想了。
“哥哥,筱她那边没有声音。”
*
有一郎也意识到有些不对:“先到学校再说吧。”
学校离车站的距离不算近,他们以最快地速度跑到校门口,一路上,无一郎试想过无数次电话那头的人突然抱歉地开口:
“对不起啊,我刚刚不小心摔了一跤,现在才捡到手机……”
但是,一次也没有。
电话那头始终是寂静的,就像夜色在他看不到的地方,吞噬掉了电话另一头的所有声音。
有一郎和无一郎站在校门的那几个大字前,云层遮蔽天空,连带着将月光也一并遮蔽了,只有几颗孤星。
有一郎拍了拍无一郎肩膀,也不知道跑来的这一路上他所说的话,无一郎有没有听到一句。
“先挂掉吧,说不定是没听到,再打吧。”有一郎伸手握上无一郎的右手,那只手已经因为握着手机太久,也染上了空气中的寒冷气息。
于是替他挂断了由另一头发起,却迟迟没有回音的电话。
无一郎反应过来,说了声:
“好。”
他们一边再学校里找寻,一边等待着拨打的电话接通。
又是几分钟。
无一郎看着手机,摇摇头:“她没接。”
走在一旁的有一郎安慰道:“再打一次。”
“还是没接。”
“再打。”
到了后来,他们的对话只剩下了:
“再打。”
“再打。”
……
最后一次再拨过去的时候,在他们所处的位置已经能听到那段幼稚的手机铃声。
『一步一步向前迈进
是个勤奋者喵
虽然是最弱的』
……
这段的内容,正是吉田筱最喜欢的棋子,在师父家第一次见她时,她便这么说,最近问她的时候,她也这么说。
那天也是这么一个晚上。
夜鸟啄食初现的星群,星光闪烁。
无一郎几乎能回忆起那天比赛结束时,他和她肩并肩回家路上,她阐释理由的语气:
“因为步兵是最多的棋子,还很普通,但是,战局激烈的时候,它也往往是厮杀的关键。”
“你不觉得,这听起来很有励志故事的味道吗?”
……
『吃我一记肉球拳喵
喵喵步兵喵喵将棋』
而今,声音的源头在高中部教学楼的附近,可是那里明明是黑漆漆的一片,根本没有人影。
跑了太久,无一郎也有些疲惫,可他根本不敢慢下步子,他手里的手机正开着手电,那小小的一片光明在地上缓缓挪动。
直到在块光亮里出现了一只手机。
她的手机为什么会在这里?
无一郎来不及想,手电的光继续往前移动。
他在明亮的边缘看见几根手指,移过去。
那是一只手,手心朝上,整条手臂沿着手机的方向横陈在地。
他知道答案了。
因为他看到了。
他们找了许久的人,一脸痛苦地蜷缩在地,狼狈至极。原本握在手心的手机也被摔出了三四米远,而另一只手,正扼在她自己的脖颈上,指甲狠狠地嵌进肉里,整段脖子被抓的血肉模糊。
无一郎觉得在他胸腔中一直强烈跳动着的东西在这一刻碎掉了。
“在这里,哥哥。”
他的话语无力。在呼喊有一郎过来时,无一郎甚至都不敢回头。
“筱在这里。”
他害怕在他回头的瞬间,这点气息便消失了。
可就算这样。
她是吸气还是一次比一次急促,一次比一次短,像是一个又小又漏风的风箱,微弱的气流似乎还来不及在肺里流转一圈,就又被吐了出来。
“校医室的老师还在吗,应该先叫救护车,还有气息,呼吸很急促,额头很烫,在发烧……”
无一郎一刻不停地说着。
“她看起来好难受。”
在这短短的几秒里,他很难不去想。
她是抱着怎样的心情拨通了他的电话?
在他没有接电话的那十几秒钟里,吉田筱正在想什么呢?
会是在怨他吗?
还是说,仅仅靠着手机的震动,维持着支离破碎的理智?
然后祈盼着他的声音出现在另一头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