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这才恍然大悟,原来方才侯爷故意与那谢姑娘为难,吵着要听琴,只不过是一起演了个引蛇出洞的幌子!
“是侯爷英明,早便提醒晚辈先前烧山可能是内外串通。”白舸行至仁远侯身侧,为他再斟上一杯美酒。
“大哥方才故意将明日出行的消息广而告之,就是为了诱得你再次现身。”白帆望着裴程,“待大家注意力都在谢姑娘身上,只有真正的凶手,才会无心听琴,而急于与白建接头。”
“侯爷,小人是冤枉的!”裴程瞳孔巨震,急急跪在仁远侯跟前,朝白帆辩道:“此事是你们白家出了内鬼,与我又有何干?我裴家只不过小门小户,又何必与祁家乃至大楚过意不去?”
“那么我问你,”白帆道,“你裴家药山今年大多种的是当归一类补药,近半年来,却少量多次进了许多防疫药材。这是何意?”
裴程一愣,硬着头皮答道:“药行乃我裴氏祖上多年基业,裴某想要做强家业,囤些药材,来年或许能与四家药商一同竞标,又有何错?”
“这个理由的确不错。只可惜方才白建已经全招,你们裴家城外别院之内,还存着不少未用完的油料。”白帆不给他任何机会,“侯爷来此之前,便命人带兵去搜了。现下,恐怕抄家的已经到你裴家门口。”
真相大白,举座皆惊,唯白舸与谢凌霜几人,神色淡然,端坐如初。
裴程直直顿坐在地上,说不出话来。
仁远侯冷冷一笑,朝面色煞白的裴程道:“小子,你烧的那火,就跟长了眼似的,不烧这处,不烧那处,偏偏就烧白家购下的那些山头。若不是有谢姑娘的灭火妙计,那些防疫所用的连翘、柴胡、防风等药材,恐怕要烧得一干二净。”
“如此一来,为短时间内凑齐大量药材,我们便只好以翻倍的价钱买下往年存货——而这存货,如今明里暗里,早已皆归裴家。只是你没想到,祁家恰好还有一笔发往西域的存货,可暂时填补空缺。”白帆总结一番,冷声质问道,“裴程,你还有什么可说的?”
裴程知晓大势已去,终是颓然苦笑,缓缓道:“你们分析得不错。裴家门庭衰落,我不过是太过心急,不知你们当中竟也有如此会谋划的人物……裴某愿赌服输。”
一时之间,满座唏嘘。
“各位,今日偏偏不巧出了这样的事,恐怕要让大家先行回去了。”白帆朝众人道。
见此情形,众人皆知不便再久留,均是拱手道:“那我等就先行告退了。”
仁远侯亦笑道:“贤侄,我需亲自押送裴程,便也先走一步。这白建是你大楚人,既已认罪画押,我今日便卖你个面子,让你自行处置。”
“晚辈谢过侯爷,”白舸伸手送客:“诸位,请。”
偌大厅堂,只消一瞬,便从热闹非凡变得冷寂无声。
白建跪坐在地,面无表情,双拳紧握。
家中出了内鬼,白舸与白帆两兄弟各有所思,亦不言语。
只有白跃眼中绯红一片,他思来想去,猛然一把揪住白建衣领,恨恨逼问道:“你为何?你为何要这样?”
今日早先在前院书房相见,家主自行离去后,白建便转着弯问他,那批药材现在何处。
他想自己与白建俱已跟随家主多年,只道白建是好奇而并未设防,于是便毫不保留地告知。
直到现在他才明白,先前家主问他“跟着他多久了”那句话的深意——原来家主早便知道,是府内的人出了问题。
当真相揭开的一瞬,白跃有些崩塌。
这里的所有人都是棋,包括家主他自己。
“没什么好说的。我自小便入白府,对白府忠心耿耿。错的不是我,是他——”他伸手一指,直指端坐在主位的白舸。
隔着一张面具,被指的人面不改色。
只是手中轻抚那把玉扇,无声叹息。
“家主明明给过你机会……”白跃恨铁不成钢道,“若你今日不打算将这封信给裴程带回裴家,或许家主只会当之前烧山之事没有发生。”
“不错,”白建死死盯着白舸,似是要将所有的恨意都倾注于他,“可我就要这样干!”
他转过头去,对坐在椅子上的那人愤然道:“这五年来,你恐怕是忘了自己的誓约了罢?”
“这五年来,你生意做得风生水起,在府中养乐师、掷千金,你逛那烟花柳巷时,可曾想起过他?你蝇营狗苟为大楚那老皇帝卖命,赚得盆满钵满时,可曾想起过他!”
“白建!”白跃目眦欲裂,“可你就算再急,再恨,也不能拿大楚千万条百姓的命来开玩笑!”
“呵呵……”白建一声冷笑,“那你告诉我,我应该怎么做?等到天荒地老,等到你、我,甚至二公子都忘记了那件事?白跃,你别忘了你姓白!”
“你若说我愚忠也好,可我白建这辈子,只认真正的白家人为主!”
白建说得越发激动,像一头累坏的老牛,胸口剧烈起伏。
这一场酣畅淋漓的发泄,似乎用完了他所有的力气。
他忽然哈哈大笑起来,那凄异的笑声穿破庭院,惊动了树上的飞鸟。
“二公子,奴才先去下去陪主子了,您要保重……”
说时迟那时快,他竟不知从何处抽出一把极短而小的匕首。
抽手一抹,利刃划过脖颈,鲜血喷溅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