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恩人!”
漫天飞雪银汉中,燕从跑下斜坡,迎面奔向山下来人。
那只蓝背燕也安然无恙,在来人身旁扑腾着翅膀,翎羽扫过雪幕,在来人肩头抖落细碎的冰晶,见了燕从更加欢心,回到他身边。
燕从一边躲着蓝背燕过于闹腾的亲昵,一边激动地与“恩人”重逢。
他的“恩人”显然对山和雪更为在乎,回应他的重逢之情时总忍不住去看风雪中的白练;被他拦住去路也没有停下脚步,一边对他点头应和一边试图越过他往上走。
一登顶,这位“恩人”与在场众人交换一番视线,道:“我闻此处异动复发,忙慌赶来,本以为又是一番恶景——现下这般光景,敢问是出自谁之手?”
寒风卷着雪粒在空中流窜,无人应答的间隙里,高空之上的风雪声格外清晰。
他凭着直觉在众人中锁定了视线。
明极迎着他的视线,道:“我。”
说罢稍许停顿,又道:“异动也是我。”
“敢问名讳?”
“明极。”
那位“恩人”眼中一喜,报上了自己的名讳:“明燧。”
恍惚间天高地远。
明极原本还不知如何面对燕从的这位“恩人”,听了他的名字,无端浮现出些许欣然和亲切。
明燧亦然。他欣喜上前,却不急着亲近,只道:“虽则你这漫天的雪镇住了灼镕的山石,但蛰伏的异动似乎不曾止住?”
明极道:“不知。”
明燧摆手,“无妨,且让我来——你不必停手,倒不如用这大雪封住中央,有无用都算有用。”
说罢他蹲下来单手触地,就像在安抚山脉。指尖触及处,蔓延出眼睛看不见的力量,向四周扩散,包裹了整座山让其冷却。
此番花了些时间,待结束,明燧重新燃起欢欣与好奇,邀请明极离开众人找个地方一同坐下聊话。
远处的天依旧清朗,四周的寒气逐渐恢复。他们席地而坐的地方无非就是此山的山缘,身后是黑山白雪的巨坑,身前是触及不到的山与天,一问一答互诉今昔。
两人正聊着,明燧问了明极一个问题,后者的回复是摇头。明燧失望之余仍不甘心,问:“这个,这样的,你亦不曾有?”
说不出“这个”的名字,他便用双手比划出圆,觉得不够准,又比成了球。
但明极仍是摇头。
明燧放下手,又问:“那你可曾见过石像?”
明极反问他:“什么样的?”
明燧答:“样貌我说不上来,但刚才说的那物什就是从石像手中取下的——非夺非窃。只是我离开的时候,心中总觉得必须带上它。”
明极便说:“我不曾有。”
言尽于此,明燧只得作罢,双臂向后撑着地,惋惜地叹了口气,远眺雪山,道:“我见过些人,有的人你不知道他们为何谈吐清晰、什么都知道,嘴里总能说出些闻所未闻之物;有的人虽看上去和我一样,若无人教化便愚昧无知,但我心知我与他们不同……”他指尖在身前随意一划,一丛小小的火焰如流星一闪而过,“还以为你同我是一样的。”
说着说着他不由得有些哀婉,末了,转头对明极道:“那等你冰封此山心火,我带你去瞧瞧那东西——离此处不远。”
明极颔首。
忽然一阵浅浅的脚步声响起,二人回头望,望见笑着走过来的素颈。
素颈坐在明极那侧,探头去瞧明燧,问他:“你生来就在此处吗?”
明燧摇头道:“生在远处。”
素颈:“怎会来到此地?”
明燧:“其实记不太清,迷迷糊糊过了些年,忽然有一日发现自己跑多远都可以,便四下游走,无定踪迹。”
素颈:“你可识得东西南北?”
明燧:“日出于东、沉于西。”
闻言,素颈弯眼笑道:“你分明也能驾御天机,不似我等游魂,怎么识得‘东西’?是谁教你的?”
明燧道:“自然是在来的路上有人教了——‘游魂’是何物?”
明极坐在二人中间,悠闲地望着远处,道:“她不会答的,她只会告诉你‘天也命也’。”
明燧的视线便越过他,看向素颈,燃起几分探究,问:“那你们是如何认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