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般容颜不经雕琢和打磨,还带着尚未长全的青涩,却已有傲然之姿。
他没什么神情,仿佛没把一切看在眼里。然而下一秒,他嘴角一勾,穿山堂外的穿堂风吹动他的利落的衣摆,他笑问道:“什么事?”
笑意不深,却像日下寒池一样晃眼。
这一笑,倒叫人觉得跑了多远的路都值得。
赭衣也对他一笑,看着他从虬枝上走下来,熟稔地迎着他,道:“他们让我求你来了。”
他望向堂口,认出几个熟悉面孔,又对颈上有白印的少女一笑,问赭衣:“求我什么?”
赭衣回头示意众人自己说。
众人颇难为情,七嘴八舌嘀咕着说不清,最后才有人站出来大声说明来意:“那日我们正说着上次潜海玩儿一事,说你让潮水退避万丈,让我们在海底行走如平地穿林,无人能及;不知从哪里来了一个人,跳出来说那根本不算什么,说见过更厉害的,我们便把他带来,让他见识见识你的本事。”
被他们称作“外来人”的人让那只蓝背燕停在自己肩上,抚摸着它的颅顶,双目盯着明极。
明极还在打量生人,赭衣就在一旁对他道:“是他们求我求得实在紧了,我才带他们来。你要是觉得没意思,也不用应下。”
那个熟悉面孔嗔怪地喊了赭衣的名字,道:“不是说帮我们劝劝吗?”
赭衣答道:“我可没这么说,我说的分明是‘他若不愿,我也劝不了’。”
“可他都还没说愿不愿呢。”
于是赭衣用视线询问明极,问他愿不愿。
明极只问那几位熟面孔:“要我做什么?”
他们答:“你随意露一手,让这外来的心服口服。”
于是明极转而问那生人:“你要怎么心服口服?”
蓝背燕一直跟从着那人,在他肩上跳跃——燕从开口道:“你若只会什么‘移天断海’,我也不觉得你有多大能耐,那些小伎俩我也会,我一路走来,也补过些许将崩的山河。除非你能做到我做不到的事,我才信你有几分本事。”
明极:“你做不到什么?”
燕从思索片刻,道:“恩人能做到的我做不到——我的来处有一熔岩之山,若发动,足以毁天灭地。我只能让脚边的熔岩凝石,恩人却能几次三番平息此山,救生灵于涂炭。”
明极先不解地看一眼赭衣,赭衣没说话,他再去看燕从,直言道:“何方地界?没见过。”
燕从便道:“早就猜到你们是笼中观世之人,那我也无甚好见识的了。”
那几人连忙制止:“诶诶诶——别呀!明极,别管是什么地界了,随意让他看看又无妨。”
“就是呀,怎能平白被他轻视污蔑。”
“你若不出手,他定然以为我们在吹嘘。”
燕从兀自开口:“不是吗?”
几人又是一顿吵嚷,最后是那颈上有白印的少女发话制止:“也莫吵了,此事再大也不过是一争高低,非要争,也不可嘴舌相争。既要分个高下,那就择个准头,服或不服以之为准,结束后谁都莫要再争了。”
素颈虽貌为少女,说的话却比那几人沉稳许多。
众人一听,倒也同意,转而去问燕从要如何定下标准。
燕从道:“那就去做恩人做过的事,比不过,你们就承认恩人才是世间最厉害之人。”
“那就比试比试!”
“对!比试比试!”
明极忽然道:“谁应下要比了?谁是世间最厉害与我何干?”他看向燕从,“但我从未见过你说过的那种地方,在何处?”
燕从回答:“我不记得了。”
于是有人道:“无赖!这还怎么比?说是不记得,实则就是信口胡诌吧。”
燕从继续道:“但我记得每次天黑前,头顶的光轮都在我身后;每次天光时,又在我身前。”
“光轮?”素颈心疑,“你是说‘日轮’?”
燕从如实摇头道:“不知道,从未有人告诉过我那叫什么,我一直叫它‘光轮’。”
素颈又问:“那你是从西边来?”
燕从复摇头,道:“不知道,无人告诉过我那里叫不叫‘西边’。”
素颈还问:“‘西边’不是地名,是方位——你走到这里走了多少日?”
燕从:“不曾记住,天又暗又亮,走了许久许久。”
素颈最后问道:“除我们之外,你遇到过多少人?”
燕从:“也不曾记住,只记得第一个教我说话之人,然后便是恩人。一路上倒也有几位,但只有那二位于我而言意义非常。”
听了这话,素颈不约而同与明极赭衣对视,三人会心,各自一笑。
笑罢,素颈道:“那便带我们去你的来处看看吧。待在这地方,无病无灾亦无忧,能去看仙山神海,叫人一辈子都求之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