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形的巨斧落下,远山从中间荡开,或歪或塌。广阔的大道裂出缝隙,如闪电从边界劈来,树根一般从主脉向四周延伸散开,愈裂愈深。
明极手里端着转动的法器,在巨响中远眺着地缝的尽头,就像在日终山眺望着雪渊。
群山震荡,素河在他身边说了什么他没听清,也没想听清。
俄而,地动减弱,整个大地停止开裂,地上末端的裂缝停在脚下;但地颤未止,滚落的山石还没停。
只见最远端的山间有大水奔涌而出,如万驹奔腾。
仅在几息之间,巨浪就从远端奔至三十丈外,停下时滔天巨浪爆裂成飞沫,投向高空,停了一瞬又“哗哗”落下。
原本开阔的地面多出一条河。地颤已止,仅剩大水扑出来打湿满地,一起一落如风岸海潮,水流也沿着地上的裂缝蔓延到脚下。
铺天盖地袭来的不止是让路的山、开路的水,是混乱的彼境山神和彼境泽神之力。
明极亲眼望着众神的身影浮现在远端,望着他们乘着彼境泽神之力飞快逼至眼前,望着为首的此界地神诏灵怒发冲冠地奔袭而来。
他脚下的土地忽然陷下去,四周钻出石林,石林上又长出锐利的刺,一支锐矢挑着火尖刺进生长的石林缝隙。
他只来得及示意素河不要轻举妄动,就已经被诸神锁在其中。
“明极!”
诏灵的声音乘风入耳。
“你窃力弑神、畏罪潜逃,罪不容诛!天命予你万寿,你戏弄生死伦常!你活万年,罪名便有万年!你逃得过自己的一世,逃得过两界神天的万世吗?!即便今世我等诛不了你,来世神子神孙定能诛你!”
诏灵不见平日的虚弱,声音响亮,回荡在山间。
他还在道:“四百多年前是此界月神以命换你自由躯,便是你屡次犯下滔天大错,众神不过一笑置之!再是八十年前,众神也于心不忍留下你的善格,而你呢?!
“徒冠‘善神’之名,何曾行过善事?!连一个小小沐神礼都要推三阻四、因陋就简!
“何为‘善神’?!善神该救神,你却诛神!善神该守心,你却失心——我等须臾之命都知道的善规,你无穷之身倒成了祸害!”
在他身后,诸天神和护神静默地听着。
而“祸害”只是在石林里缓缓伸出手去触碰尖锐的石刺,像闲情逸致的人去赏花。
“闲情逸致”——别人这么做并无特殊,放在他善神大人身上简直难得。
神器转动的声音虽小,却萦绕耳畔,身后那支卡在石林上的火矢也正燃烧。
触碰到石刺后,明极的手从上到下抚过锐利的尖。这只手平时只会扼住人的喉咙,此时竟显出一丝恐怖的温柔。
然而手一“抚”过,石刺就覆上了一层血,被弱弱的火光照亮。
明极在石林中轻轻抬起眸,手中的石刺却快速聚集起来。
在众神视线之下,那片陷下去的石林缓缓升起。
石林仅向上一冒,诏灵又慌张地高呼众天神的名字让他们施法。
“吴岫!”
彼境山神让石头更加嶙峋。
“龙蛰!”
彼境地神让那方寸之地重新下坠。
“齐轮!阿伯尚!”
彼境风神吹落两山树,彼境火神点燃万片叶。
“暴容瑷!”
彼境雪神让石头爬满冰霜。冰火一遇,蒸腾的水汽密不透风,变成了炽热滚烫的酷刑。
但那股被称为“善神之力”的神力始终护着明极。
他的手从石刺上离开,聚集起来的石刺一路跟随,最后变成了一把被他握在手中的利刃。
那些风那些火在石林外叫嚣,呼得耳朵疼。少顷,一股善神之力直破方寸牢笼,石林向外震开,留下的石茬形如浪头。
蒸腾的白雾随之炸裂,土地抬高,明极在碎石和白雾中现身。
“哗哗哗——”
碎石纷纷落地。
诏灵高喊:“增势!增势!”
那几股神力气势高涨,铺天盖地绞作一团,拧成龙蛇撞上石浪,烈火如焚轮,白雾如银蛟。
碎石簌簌飞升,悬停须臾,突然炸成齑粉——那些裹着冰碴的粉末未及飘散,又被烈火烧成浓雾,再次挡住明极的身影。
在这些神力包裹的中央,一道强烈的神力一荡,将挡了路乱了眼的神力四下震开,开阔的山谷中回荡巨响,湍风随之呼啸而出,势如野马,撞上众神。
诏灵的尊者衣袍被乱流掀得猎猎作响。他听见破土的脆响传来,看见明极身前的石林正化作碎沙。
只见明极脚下的土石筑起高台,从上至下在他身前形成一道平坦的长阶,而他垂着眼俾睨众神,执着石剑一步一步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