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不由得心生可怜,低头叹道:“明极大人一定过得很孤寂,大家都会死,他认识的人也会一个个死去,到最后只留他一个。”
“是,”罔罗陈对此赞同,“一千年,我只见过他的四百年,剩下的六百年,有谁见过他,有谁陪过他,有什么仇怨又缠上他,恐怕偌大的两界神天除了他自己再无人知晓。”
“……”这对父子神皆沉默不语。
忽然,罔罗陈发问:“你猜这是我与明极大人第几次相见?”
咸稍加猜测,答:“你从来不看沐神礼,那肯定没在沐神台上相见过,姑且算你是八十年见一次,怎么说也要有五六次吧。”
她才说完,就看见罔罗陈背在身后的手拿出来了,并朝她伸出三根手指。
咸目瞪口呆,语无伦次:“……三次?天呐父神大人……你,我,明极大人他……我已经没有什么能说的了……”
“算上这次可就有四次了,”罔罗陈收回手,眺望屋顶上的彼境山,一笑了之,“够了。”
咸心中有一种觉得此人不争气的绞痛,重复看了他几眼,越看越痛心疾首,道:“我看你才是够了。”
闻言罔罗陈不仅不生气,甚至颇有几分得意,收住心中所思,叫咸有点坐样,继续指导她感悟天命。
一个多月后。
咸养的那一群小兽越来越不受控,好几次甚至攀到了明极身上,吓得咸赶紧抱走,把那大尾巴兽提在手中,戳了戳它的额头,小声嘀咕:“父神有你这样的魄力就好了。”
那群小兽越来越闹,三妄殿越来越乱,她自知不能放任下去,便打算去神域里找半神打一副兽笼。
“没有问题,放心好了咸大人,打兽笼,整个第二十六域里你来找我就对了,不出三日一定送到三妄殿门前。”打铁的半神道。
眼前这位半神,据他说他还是凡人的时候整日被逼着争功名,某一日染了痨病,死了,一转眼就来到了两界神天。前十年,打过杂,学过制衣,凿过两界的矿,跟着考究过两界神天千年前的过往,帮天工打过下手,最后拿到铁锤就仿佛拿到了自己的天命,成了神,也不用担心吃不吃病不病,整日打铁打得越发精进。
咸对他染了痨病很是愧疚,因为那是自己这一脉天神做的事。但半神只是一笑置之,还给咸打了一副银镯。
咸带着新银镯在神域里闲逛。
两界神天有二十六个神域,按顺序排下来彼境疾神神域只能沦为第二十六个,对此咸和罔罗陈一样不甚在意。
两界神天很大,神却很少,所以消息非常不畅通,据说已经有天工在研究着怎么改进消息传递了,但是目前依旧只能靠着护神将各个神域的消息散开。
“咸大人!”一位骑马的护神叫住了咸。
咸回头仰望,问:“什么事?”
护神拉着马,道:“我正打算上三妄殿传信,遇上了你便告知于你,我好省些时间把消息散到别处。”
咸道:“你说吧。”
护神:“惊世殿传信,彼境命神遗脉已经被捕于惊世殿,雷神为报杀父之仇,要让他受三月雷刑,烦请诸神莫要插手,如果三月内无人为他申冤,雷神就亲自将他送往判神台处以死刑。”
咸一个头两个大,急忙道:“等等等等,什么杀父之仇?惊世殿?彼境雷神的神殿?此事为何不先让飞鸟告知,还要慢慢等你们传信?”
护神:“飞鸟是天神们的,不归我们管,我也只是奉命传信。”
咸问:“三个月?消息传至今日过去多少天了?”
护神:“十八日。”
咸:“消息还要散到哪里去?”
“不定,”护神拽了拽躁动不安的马,“我们收到的命令是越广越好,最好整个两界神天无人不知。”
咸:“是尊者之命?”
“不知,”护神摇头,“我们直接受命于护神长,并非直接受命于尊者。”
咸思索一阵,对护神摆手道:“行吧,你快去忙吧。”
护神颔首致敬,他一策马离开,咸就转头撒开腿跑回三妄殿,跑过良辅良弼的小院,跑上山路,推开殿门跑入后院,气喘吁吁地将消息告知了罔罗陈和明极。
听闻消息的明极:“……”
“冲着你来的,”罔罗陈一语中的,对明极道,“以姜大人作俘,逼你出面。明知你有善神之力还要逼你现身,恐怕是有备而来。”
明极:“……”
见他一言不发,罔罗陈只好主动道:“传令‘不许诸神插手’,不知是真是假是何故,当仔细斟酌。”
回答他的依旧是寂静,只有远处咸的那群小兽们在胡闹,细微的声音隐隐约约传来。
许久,明极道:“最坏不过再上刑台。”
罔罗陈劝道:“才带你离开刑台不过两月,你神力恢复的速度近几日才有好转,刚刚你说你想去人间一趟,我才劝住你,现在你又要赶着上刑台,你可曾歇一歇?”
无人应答,罔罗陈只好低头鼻息轻叹,无计可施、无法劝说地摇摇头,但终究是抬头笑着对明极道:“那就去吧——其实还有一事,我见你不在意就不曾告诉你。”
明极看过来,他说:“你在人间那两个月,我探查到了京渡之死的真相,确实可以为姜大人‘申冤’,也刚好洗了你身上的一道罪名。”
他捕捉到明极眼底的诧异,笑道:“怎么?以为我真的在下棋?”
明极:“多谢。”
罔罗陈:“我说过不必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