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栝洋洋得意:“那当然是因为我跟你们善神大人天生一对啊,哪儿能轮到你们。”
郭煊卿:“……”
他沉默了一会儿又对姜栝说:“姜大人,你这人跟我想的不一样。”
姜栝便问:“怎么?你原是怎么想的?”
郭煊卿就道:“我以为你像善神大人一样高不可攀,没想到你还挺好说话。两界神天还说你得罪不得呢。”
姜栝一笑,道:“我竟这般威名远扬?”
“也不是,”郭煊卿回答得一点面子也不给,“因为他们说得罪了你就等同于得罪了善神大人,得罪了善神大人那就别想沐神了。”
“……”姜栝靠着墙,“哎,终究是个无用之人——那也不对啊,怎么得罪了我就是得罪善神大人了?”
郭煊卿道:“虽然我只活了三十几载,但我还是听说过的,当年和恶神勾结、意图谋害两界的彼境命神死在你眼前,那时天神们要抓走你问罪,是善神大人担保你无害才肯放人。所以两界神天都说善神大人对你重视至极,肯定不能得罪。”
姜栝:“两界神天说的不错,还说了什么没?”
——重视至极,自己怎么没看出来?
郭煊卿直言不讳:“还说你们两个在日终山待着没憋好事。”
姜栝:“……两界神天睁着眼睛乱说。”
郭煊卿好奇问道:“那你们待在一起干什么?”
姜栝胡言乱语:“煮酒观云啊,踩雪散步啊,倚窗眄(miàn)柯啊,秉烛夜话啊,抵足而眠啊……”凡是他和明极不可能做的事情他都一溜串地说出来了。
说完,郭煊卿不由感慨:“实在是……高雅……姜大人,其实这段时日里我一直有个疑问,为什么善神大人才窃了一点恶神之力众神就要让他死?”
“两界神天疯的,”姜栝道,“你好好说话,那叫‘窃’吗?保不齐是栽赃陷害,知不知道?你们善神大人呀,整天就待在日终山陪我,不爱热闹、安安分分,哪儿来的空去窃恶神之力。”
“既是栽赃陷害为何不好好查明?”郭煊卿问,似乎对众神的武断有些不满。
姜栝懒得回答:“你去问那些天神啊——眼红吧,见不得他活那么久。”
郭煊卿:“那你呢?怎么就见得你活那么久?”
“我和他们又不熟,”再说下去也没什么好说的了,于是姜栝主动结束了对话,“行了吧,这次就到这里——我与你这小神倒是相谈甚欢。”
郭煊卿便隔着石门站起身,对姜栝道:“那我走了,下次再来同姜大人聊天。”
“对了,”姜栝在他离开前叫住了他,“既然你不回神殿,那你就帮我在上面盯着每日来看守的神,特别是那个此界雨神,特别特别是那个此界命神——盯紧了,要是他们敢对善神大人做什么,你就立马下来找我。”
郭煊卿应下:“好的姜大人。”
人一走,一点闹声也没有了,姜栝又陷入了寂静,背脊徒劳地靠在墙上。
“滴答——”
“滴答——”
他耳畔总是幻听血液一滴一滴掉进血泊里的声音,甩也甩不开。
方才他对那个小神瞎扯许多,这会儿他却不由得想起现实:明极活了一千年,自己也活了一千年,有了交集却才是八十年前的事,甚至没有一千年的十之一二。他同明极怎么可能有那么多温存?明极在日终山看他的时间、同他说话的字数都不如人间一个月多。
他翻来覆去地想,抓心挠肝地想——
明极到底为什么把他带走啊?明极在人间江畔喊出来的那个名字到底是谁啊?明极就像一块捂不热的石头似的,到底是因为无情还是无意啊?
罢了,不想了,想想办法出去吧,想想办法救明极出去。
要是在人间没有浪费法器,他现在就能试着用火烧墙再浇点冰霜凉水上去炸墙,可惜他身上的法器已经所剩无几;虚境香和引神香都是香火,江上一战已将之彻底损坏,更何况引神香已经被诸神拿走了,只能等那个每日下来的小神传些消息,静候时机。
若实在不行,就用下下下策,请那个此界命神来一趟,试探试探他的态度。
——真烦,想到素河更烦,这两面三刀的,表面一套背后一套,谁知道他到底是好心坏心。
八十年间,素河刚来拜访明极的时候还会客客气气地喊“善神大人”,拜访着拜访着,某一日就忽然开始叫起了“明极阿兄”,他倒是开始和明极“兄友弟恭”起来,反让先住在日终山的姜栝成外人了,明极对他说一句话的字数能顶对姜栝说十几句。
这两界神天,姜栝熟识的人除了明极全死了,明极就不能也只熟识他一个吗?
八十年,说短不短说长不长,自己给自己养出些坏习惯绝对充足。这八十年姜栝再也没换过新神器,再也没管过两界神天的人和事,做的事比前九百年还少——不过一点儿也不难熬。
最后他叹了一口气躺在狭窄的神牢中,不自觉地想起来,去这趟人间以前,明极对他说话最多的时候竟然是自己刚被带上日终山的那些时日。
那时自己的视线还不会无缘无故追着明极,两人整日势如水火剑拔弩张。
一晃八十年,没变的只有明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