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极破天荒听出来他在问的是“姜栝呢?姜栝呢?”,一边上楼一边说:“你管他在哪儿,他在你总归得不到好。”
孟小由搭着扶手站在楼梯下,仰头望着明极,“嗯”了好长一段话,明极听不懂,摇摇头,没停下脚步。
回到房间要绕旅舍半圈,地板咯吱咯吱地响,楼下没什么客人,杂工店员们聚在一起玩叶子戏,连后厨都闲着跑出来参与,其间混着零星几个客人,他们热热闹闹高声喝彩,声音穿透地板震耳欲聋。为了驱潮,地板上间隔放了几个炭炉,但房梁房柱还是发出了一股久雨不晴的霉味。
明极推开门,衣袖上就蹭了一抹霉迹,他只是低头看了一眼,将就着这只手把门关上……关上……关上……
没关上。
浓厚的酒味穿刺了一切萦绕不散的味道,身后的身躯飞快地贴上来。明极不耐,正要动怒,姜栝忽然伸出双臂圈住他的肩膀。
明极手一抽,当即反扣住姜栝的手臂,浑身警惕,下一秒就要把身后的人摔在地上,然而姜栝的动作比他快,掩耳不及盗铃之势地压向他唇角,唇间动作激进又冒犯。明极先是一愣,很快反应过来后,大怒,脑子都没手快,钳制姜栝的手臂,直接掀翻他,重重砸在地上。
这一砸,原本就不是全醉的姜栝整个酒醒了,但脑袋还是很恍然,他倏地望向明极,说:“不是,你……”
他看到了明极的目光,铁一样,冰凉凉的,恨不得把自己生啖,比他们在人间重逢时更加愤怒。
姜栝感受到了一种被欺骗的感觉,双眼微瞪,眼珠晃动,说:“我们分明已经……”
望着明极怒目威逼,他才知道这段时日里原来只有他一个人看不明白情势,他像被人抽了一巴掌,里里外外清醒个遍。他沉下脸,依着明极掣肘自己的势,抬脚蹬着他的膝盖,往下将他拉倒,借力起身。
明极当即松手掌击姜栝的肩膀,没有摔下去,也是借着巧力翻了个身,非常利落地蹲落在地。他也不喘息,立即站直回身。
姜栝以笑代怒,说:“好啊,你不认账是不是?”
明极脸上肌肉不松,眼中尽是轻蔑。姜栝脸也渐黑,瞬息打将过来。
嘴角残存了一点冰凉的湿意,明极迅速擦干净,冷笑一声,自己还没急眼,对方倒是反客为主地急起来。在两界神天,他俩彼此也没少动干戈,但是鲜少两个人都怒不可遏,现在他们各生各的气,飞来一个眼神都是凶狠的,眨眼之间,他们再次打成一道影。
孟小由原本在看人玩着叶子戏,虽然口不能言,但是十分投入,手搭在旁边又宽又厚的厨师肩上,一边沉迷地看着,一边试图学会玩法,他觉得自己天赋异禀,看几眼就会了,见着烂牌想指点指点,只能“呜呜呜”地烘托热闹氛围。
他正伸出手指指点点,楼上传来巨响,他和众人一颤,还以为是地崩,被吓得惊恐万状,抬头一看,二楼栏杆上摔下两个人影。
众人脸色煞白,惊呼出声,结果发现人不仅没事,竟然能无缝衔接地继续打斗,于是都楞在原地瞠目结舌。
看清是那两个不得好死的在窝里斗,孟小由“扑哧”一声,暗自幸灾乐祸,嗓子里含糊了许多话:呸!活该!鸡鹜相争,狗咬狗起来了,笑出血了,哈哈哈。
看了几秒热闹,他猛然推开众人,上前去制止这场内斗。他去拉拉明极,又去拽拽姜栝,差点被两人谁也不留情的力度圈进其中,最后他拍拍裤子走人,任他俩争斗下去。
旁的人见孟小由束手无策,也不敢轻易上前,东家心急如焚地赶来,看着倒了一片的桌凳,连忙道:“哎呦,客人!客人!别打了别打了,这屋子可经不起二位这样折腾!”
“哐当——”
一个钱袋砸到他脚边,他捡起来,撑开口一看,全是碎银和钱币,喜笑颜开地收下,又伸长脖子道:“客人呀,真不能打了,再打也打累了,歇一歇吧。”
然后两臂放在身侧张开,手掌往后扇动,让身后众人退避。
姜栝再一次被明极绊,他脊背似钉子一样钉在地上,双腿上扬钳住明极的腰,手把他的上半身拽下来,说:“再来一次,我能让你腰都直不起来。”
明极为了维持平衡,迫不得已一边膝盖跪地,在姜栝话音结束的时候,他五指突袭扣住他的脖子,虎口往颏下推抵,只要姜栝再多说一个字,他就能把他的骨头掐断。他无论是什么神情,五官都是绝对的优态,但他的眉骨真的太硬了,平日里眼里什么都没装倒还好,但凡让他有了个凝视的目标,他就总有一种不容置喙的强势,让人不经怀疑他究竟会不会心软。
而姜栝呢,人前总是不拘一格、帅气逼人,沉下脸来才发现其眉目锐利强硬不输明极。平日里他不着四六,实则心细如丝,现在他怎么可能看不出来,眼前的这对目没有任何一点念旧和仁慈。他左脚落地,右脚踢向明极着地的膝盖,冲着两败俱伤去,趁明极在稳住身形的间隙,他起身退开,主动终止了闹剧。
明极也停手,视线从姜栝身上平移开,竟是朝门边走去。他不管留在楼上的行李物件,双手空空地离开。
姜栝站在原地,下唇紧得酸疼,喘息平复,眼里暗不见光,侧头注视明极的背影。
……
明极这一走,隐蔽地躲过城门盘查,出了城风餐草行马不停蹄,也没有个目标,一走就走了两天两夜,既不休息也不躲雨,从头湿到脚。
姜栝仿佛消失了,自那天以后,再也没有出现在他眼前。
甚好,正合他心意。
他走到溪边,捧了一掬水,手在半空中停住,偏头,耳朵略微向后收声,两道踌躇的脚步正缓缓靠近。
他站起来转身,那两道脚步定住了,一看来人,来者不善。他的情绪没有任何波动,立马进入戒备姿态,在那两人朝自己冲来时,不动如山,等左右两边各拍来一掌,他才化了掌势,招架起来。
“善神大人,让人好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