变故突发,众神措手不及。
“胡说,举善令是诸位天神共同推举的,你怎么敢说‘伪造’?”
闯上来的半神道:“因为啼山之崩根本就不是他修复——”
台上受礼的护神打断道:“可笑!山崩岂是儿戏,是不是我修复,诸神都有见证!”
半神骂道:“你恶毒至此,竟然还能信口开河!”
此界地神声如洪钟,道:“两界天地之乱,是哪个护神修复的都有痕迹,神力痕迹作不得假。你这半神,何缘说修复啼山之崩是假?”
半神匆匆忙忙赶过来,现在冷静了会儿才沉下心道:“是,是我说错了,修复啼山之崩是真的;但是,这不是他本意!此人残忍歹毒,哄骗我的义妹,夺了她的神力,趁着啼山崩塌,将我义妹的骸骨封在山中!”
“胡说!”护神呵道,“山崩之灾,想要修复就要消耗护神大半神力,倘若我真是你口中的小人,夺了神力为何又要修复山崩?!况且半神神力低微,那点神力对于护神来说有什么用?”
半神对答:“你不惜消耗神力修复山崩,那是因为恰逢‘举善’之法新出,你修山邀功,实则是毁尸灭迹、补充神力,一举两得!至于神力,我们的神力对于天神来说确实微不足道,但再低微,也够让你们护神续命五十年——已经是你们性命的一半了。”
护神怒言:“一面之词!”
“是不是一面之词,开山为证!”半神跪在地上,对众天神道,“还请众天神开山为证!”
护神指着他道:“你——!”
此界地神出声制止,道:“口不辨虚实,那就开山作证——让子谶来开山。”后面那句话是说给明极听的。
明极一直旁观,被提及,神色不改地说:“让他来干嘛,开山交给彼境山神不就好了。”
此界地神:“彼境山神开山是要耗神力的。”
“子谶就不耗神力了吗?”虽然确实不耗,但明极反驳得泰然若素,“神力没了我给他续上就行。”
“没事,我来吧。”彼境山神道。
此界地神气愤地看着明极,却也不好说什么。
啼山距日终山有百余里地,水汽充沛,草木茂盛,泛着墨绿色。众神舟车劳顿赶了许久的路才到山脚。
揭发的半神把众神带到某一处,急忙道:“就是这里,我亲眼看着他把义妹封入山中。”
此界地神唤人:“翦(jiǎn),你来看看。”
一个身量修长,看上去阴郁严肃的男人走出来,深深的眼窝中,黯淡的双目审视着这座山,旁人大气都不敢出。
“怎么了?”此界地神问。
“难找,”翦持重地说,“山崩之下,花木虫兽死者无数,找一人如大海捞针。”
话虽然这么说,但没过多久,他就定下了位置,面朝山,说:“这里;离我不足两百丈,离地十余尺。”
彼境山神按照他的描述,让众神退避就开始开山,随着訇然巨响,啼山仿佛被一柄巨斧劈开一条缝,两边的石块松动滑落,被封入山中没多久的残树、死兽从中间露出。在翦描述的地方,果然有一具变了形的女子尸身。
那半神爬上去将尸身带回来,坐在满地山石中,嚎啕道:“是我义妹啊——就是我义妹——阿兄都说了不要轻信他人,不要动情,到头来你还是被诓骗得丢了性命——”
众神皱眉将一切收入眼中,然后不约而同地齐刷刷望向接受了沐神礼的护神。护神已经苍白得说不出话,无法辩驳,认了罪。
此界地神下令道:“锁入判神台,不日问斩!”
彼境山神开了山,明极先为他输送神力,再负责把山合上。一切尘埃落定后,此界地神不管他合山的功劳,批评他道:“叫你任性妄为!倘若你肯循规蹈矩,耐住急性子,就不会在授礼后有这么一出!”
明极感到十分惊奇:“不会有这么一出?事已发生,授不授礼、授礼先后都改变不了,与我有何关系?难不成我晚一些授礼,啼山骸骨就不存在了?”
此界地神:“叫你授沐神礼是推举两界典范,鼓励众神对两界和人间有所作为和奉献。今日你先授完礼,礼后发现竟是恶人投机取巧,岂不成了笑话?以后沐神礼还怎么严肃庄重得起来?”
明极回怼:“举善令是你们给的又不是我写的。一个神,究竟是好是坏是你们说了算又不是我说了算。到头来怪我,我是做错了什么?”
此界地神差点无言以对,道:“你奉已故月神之命行事,就应该明辨善恶是非。倘若往后再有冤案错案,你也是稀里糊涂,随意授礼吗?”
明极不耐烦,“怎么就是‘我应该’了?是你们说我只负责依令办事,自己出了事又成了‘我应该’?——和你简直无需多言。”
说完,他对众天神的反应不管不顾,转身离开,留众神相互私语。
……
子谶忙起来不分昼夜,毕竟明极那儿有一份举善令,他这里估计就得有十分告罪书,大罪小罪,夺命十年起步,上不封顶。
“哗啦——”
他当着领罪的半神的面,展开告罪书,说:“欺辱女子、欲夺神力不成?”
半神埋着头,颤抖着不敢说话。
“抬起头。”子谶说。
那半神战战兢兢抬头。
子谶透过面具看清了那张脸,喜怒不知地说:“我知道你。第一次沐神礼上,是你揭举了犯重罪的护神。”
言毕,半神一顿以头抢地,哭着道:“我只是一时色迷心窍,并无恶意!并没有想要夺她神力啊!”
子谶:“是吗?”
“是,是啊,子谶大人。”
“检举别人时口若悬河,怎么到了自己就说不清话?我不知道该不该信你了,”子谶平静地说,“我不查案,只是照章办事。按告罪书,取你三十年神力——来吧。”
半神腿脚发软,不停说自己被诬告,但子谶没有搭理,夺走了他三十年的性命。
三十年,对半神来说,这性命夺走了,只是死了和晚点死的差别。
“扑通——”
半神意志不坚、体力散失,失去意识晕倒在暗红的血泊中。子谶毫不同情,把最后一点神力抽取完,将告罪书丢在半神身上就离开了。
……
子谶穿过木框,来到了日终山,他一脚踩在雪地上,对在屋檐下凭栏的明极道:“下雪了。”
明极“嗯”了一声。
子谶又看见院中的一张小案,上面还放着自己第一次来的时候的陶碗,案和碗都已经积雪了。于是他说:“这碗放多久了,一两年有没有?提醒你多少次了?你真是懒得连收个碗都不想收。”
“你乐意你收。”
子谶又不乐意了,道:“不收,放在这儿挺有意境。”
明极又“嗯”了一声。
子谶陷入沉默,思索良久后道:“其实我总问你平日里做什么,是想问你——你不说话的时候,到底在想什么?”
“以前什么都不想。”
“现在呢?”
“在想到底怎么做才是对的。”
“那你还不如什么都不想。”
“没错。”
“你去过人间吗?”
“没有。”
“找时间钻个空,我带你去一趟。两界就这么些神仙,除了不想死,没什么欲望。等你去人间看看,看到凡人欲念多,立场多,你就知道好不好坏不坏的,一言两语说不清,性命不过须臾,好坏也都没那么重要了。”
“半神的性命也不过须臾,他们的好坏也不重要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