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栝不说废话,直接挤进伞,拽着明极跟他一起去牵孟小由。
一道闪电落在姜栝脚边,茂密的巨树烧了几片叶子,很快就被雨水熄灭了,只听见远处的孟小由大笑:“哎呦,失了点准头,没给你劈脑袋上。”
姜栝心情不佳,冲出伞,一把掐住孟小由的脖子,把他的头按入树根上的苔藓里,树皮刮红了他的脸,苔藓和雨水混合的汁水又把他的脸染绿。
姜栝发狠说:“雷神是吗?忘了我是干什么的?”
“——我能让你死。”
孟小由被姜栝带着的一路上,两人就是讪牙闲嗑边打边闹,不管闹得多过分姜栝都没有动真格,谁知道降个雷开个小玩笑他就较真了。枯荣殿还在时,那阴森狠毒的模样孟小由毕竟也是见过的,一时间被唬得不敢反抗,眼里却像毒蛇一样淬了毒,“有本事,你就一命换一命。”
雷声盈满云霄,此起彼落。
这一幕也落入不远处的另两人眼中,荀相羊愣在原地,明极回头看见了,就对她说:“禁锢的十三神中,他们占两个。”
荀相羊抿唇点头。
姜栝扯着孟小由重新回到明极伞下,仿佛刚才什么都没有发生,笑容满面。
众人又走了大半天。
荀相羊这一趟回来,不曾给家中报信,要是让荀逍遥知道了,那小郎恐怕得敲锣打鼓十里地迎他阿姊回家。可临曲荀家,不说在临曲一骑绝尘,那怎么也是三大家之一,看见她的人多了总会有人认出来。一时间,荀相羊回来的消息传开。
“那是荀家那个小娘吗?脾气怪、上了山、被悔婚那个?”
“是吧,我记得是她。”
“就是了,当年她怒骂郑二郎,我见过的。”
路上,明极尽量与荀相羊保持较远的距离,没办法,他们一行人过于显眼。明极虽然一身粗纱粗布的衣服,眼上还带着绢帛,却根本压不住他的容貌和仪态,看起来深藏不露;姜栝那亮白葱青的衣服也万分抢眼,长相和明极平分秋色。而他们两人身后还拖着一个身形独特,浑身脏乱到底的男人,简直想看不见都难。
转过一个街角,趁行人稀少,明极喊住荀相羊:“荀娘。”
荀相羊回头。
“我就送到这里。”明极缓缓走上来。
荀相羊欲言又止,垂眼思考一番,道:“今后明郎若是需要帮忙,来找我即可,我定会竭力相助。”
明极颔首。
“再多我也不会说了,明郎珍重。”
明极再次颔首,目送荀相羊离开。
“该走了吧——明郎?”陪明极等了会儿,姜栝终于开口,就是不知道为什么语气这么别扭。
明极看他一眼,看不懂,收起视线就走。
“明郎,我们上哪儿去?”姜栝问。
明极不耐:“不知道。”
眼看天就要黑了,姜栝知道不能被他带着在夜里瞎逛,否则一宵禁,他们被当成偷鸡摸狗之人都说不准。于是他拉着明极说:“你不知道我知道啊。先找个旅舍好好洗洗睡一觉,明早起来再想想去哪儿呗。”
“是,姜栝说得对,”孟小由在后面搭腔,语气显得有点心酸可怜,“是该好好洗洗了。”
一路上,他为了少喝点雨水,嘴一直闭着,显得路途十分通畅安宁,现在实在忍不住开口,因为他全身上下没有一处干净干燥,要是不顺着姜栝的提议,他不清楚自己要带着一身的稀泥走多久。
“想去就去。”明极说。
姜栝没听出来他说的其实是“你想去就去”,兴致勃勃地道:“好,那——”
他还没说完,明极就从他手中夺走伞,自己走了。
“明——”姜栝不及思索,没喊完他的名字,就眼睁睁看着一名正值芳岁的少女撞入明极怀中。
姜栝:“……”
明极一走出街角就被人撞了满怀,撞他的人吃痛后退好几步,手中的伞落在地上,明极把伞捡起来递给对方。
撞了人的女子正要道歉,结果随着雨伞抬高,她的视线被从下至上显现出来的容颜吸引了,最后看清伞下之人的模样,她瞬间说不出话,眼睛瞪大,流光闪烁,嘴角弯起来,看呆了。
随后一名男子跟上来,喊了一声“三娘”,少女就立马回神,接过伞道了声谢,转身跑入男子怀中,半个头埋在他胸前,半个头红着脸盯向明极。
男子搂住她,注意到她的神色,顺着她的视线看到明极,立即有些吃味,捏着她的脸说:“还看呢?”
少女娇憨地说:“这郎君如此独绝不凡,长得比你还好,我还不能多看几眼吗?”
男子已经习惯了她的性子,只得无奈。
少女羞而不臊,直白地看着明极,说:“郎君,你不是本县人吧,你长得这般好,若是本县人断然不会无人知晓——我想与你结识——这是我将婚的夫婿,县中人都唤他郑二郎。”
明极虽然一身粗糙布衣,与两人全身绮绣无可相较,但男子似乎并不在意,顺着少女的话说:“在下郑含,不知兄台名姓?”
明极望着郑含行礼的双手,道:“无名无姓。”说完回身,径直离去。
“这人——”郑含指着明极的背影,被人忽视,他有些气从中来。
“好啦好啦,”李三娘拉回他的手,虽然心中失落,但她还是宽慰道,“人家秉性如此嘛,你就不要强求啦。是我要认识他的,我都不急你怎么急了?天色晚了,我们还是先回去吧。”
郑含宠溺地看着她,说:“好。”
另一边,孟小由蹲在地上,笑道:“笑死我了姜栝,你怎么也淋雨了呀?亏你跟明极还是一条船上的,他怎么连伞都不给你?真是一点好处都没有,多不划算啊。到头来还是两界神天好,你呢,赶紧带我回去洗清冤屈,顺便把明极抓回去领领赏,说不一定重新赏你一座枯荣殿。”
“闭嘴。”姜栝恶狠狠地说,他的注意力全在明极那边,懒得与孟小由置口舌。只见明极走过来,什么都不说,就撑着伞重新走到他身边,他头顶的雨瞬间消失。
“走。”明极说。
“去哪儿?”姜栝问。
明极:“你说去哪儿就去哪儿。”
这次他说得很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