璟宸微蹙着眉,母后生前前攥着的暖炉金丝纹路突然在眼前重叠。
那年他躲在屏风后,看着父王将暖炉砸向母后腹部,飞溅的炭火在锦毯上烙出永生难消的焦痕。
他忽然低笑出声,笑声震落梁间冰晶:“暖炉……倒是比孤更适合当太子。”
帐外忽卷进阵风雪,吹散案头未干的药方。
璟宸俯身去拾,却见宣纸上赫然画着只汤婆子,旁书小楷:“幽州苦寒,此物最暖。”
“好个阮氏女!”
竟真的将自己只是当成了一只暖炉,还是不能捧着睡觉的那种。
自己作为太子,就这么不招人待见是吧!
璟宸语毕,套上大氅,迈步离开了太子妃营帐。
明崑见师兄神情不对,心下哑然——辰时去叫的时候,不是还在小嫂嫂的营帐当中睡得正酣吗?这会儿又是谁惹到他了?
旋即快步跟上:“师兄,昨夜睡得可好?”
璟宸不看他,只淡淡道:“好得很。”
明崑:“……哦。那斛策如何说,要放他归北翟么?”
璟宸修长的双腿突然就停下了步子。
他双眼看着自己的这个师弟,道:“放,自然要放。让他北翟拿城池来换!孤要朔方、云中、雁门三城。明日若拿不出,便让斛载来取他策儿的头颅。”
明崑点点头:“好的,师兄。”
“太子妃呢?”
明崑忽想起今日一早见到小嫂嫂匆忙走路的样子,那方向……似是少将军营帐。
于是他回道:“似是去了少将军营帐。”
璟宸眸光一闪:少将军……
如果璟宸没记错,除了第一日那个躺在榻上的假少将军之外,太子妃并未见过真正的少将军。
那两人又是如何产生了交集的呢?
……
少将军营帐
日头正暖,阮云屈指叩着朔方城的位置,玄铁护腕与长案相撞,发出清越的铮鸣。
璟宸推门而入,玄氅上还沾着太子妃帐中的海棠香灰。
余光瞟见一道月白色身影闪过。
璟宸微微一愣。
阮云退到屏风后,旋即披上甲胄、戴上面具。
璟宸寻了一处坐下:“少将军不在么?”
阮云换好衣物出来,单膝点地:“末将参见太子殿下。”
他看了看少将军的身后,并无太子妃,旋即指尖掠过少将军案头药炉:“孤的太子妃,倒与少将军投缘。半个时辰前说寻少将军讨教箭术,可是在你营帐当中?”
阮云神色微动,想来是红袖这样告知的吧,便回道:“是。娘娘仁心,见末将染了风寒,便赐了药。”
见璟宸神色不明,便又道:“娘娘还提点末将早日康复,方不误演兵时辰。”
璟宸眸色覆上了一层不易察觉的暗哑:“孤的太子妃,倒是体恤下属。”
“是,太子妃娘娘体恤我等边关作战之士,实乃我大康之幸。”
璟宸转头看向眼前的少将军,盯着少将军看了一会儿。
阮云不解,怎的,按照他的话说,还说错了?
璟宸看了看少将军长案上放着的舆图,问道:“少将军看这作甚?”
阮云道:“昨日之事唐突,末将想为我们大康寻一个平衡。”
“如何平衡?”
阮云指着那舆图:“末将觉得若是直接放走了斛策,未免寒了我北境将士之心,因此,在寻是否有合适的城池,说服北翟,作为交换条件。”
璟宸忽然来了兴致:“那少将军倒是说说,你看好的是哪些城池?”
“朔方、云中、雁门三城离幽州近,自然条件相对较好,人口也较多,末将认为比较合适。”她看了璟宸一眼,又补充道,“当然,一切由太子殿下定夺,末将只是做些准备,若是殿下问起,能答得出即可。”
璟宸看少将军的眼神已经不一样了。
她的所想,竟然跟自己一样。
这不能说是一件坏事,但也不能说是一件好事。
旋即眸色又沉了一度:“少将军择这三城,不怕北翟反扑?”
阮云摇摇头:“朔方扼黑水咽喉,云中藏盐铁古道。而雁门,此地虽贫瘠,却埋着北翟前朝龙脉。”
璟宸复又看了少将军一眼,忽然对他面具下的容貌甚是感兴趣。
旋即掌风扫落案头玛瑙镇纸,飞石擦着玄铁面具掠过。
飞石突然擦过耳畔钉入梁柱,少将军面具系带应声断裂,堪堪被阮云反手按住:“殿下这是何意?”
璟宸指尖勾住半截飘落的系带:“孤不过试一试少将军的伸手。未时三刻,请少将军随孤探地牢。”
阮云不明所以:“是。”
璟宸转身离去:“届时,孤会带上太子妃。”
阮云瞳孔倏然收缩——带上太子妃?!两个自己?!
璟宸、堪堪压下心头怒火,背手离开——他终究不能轻易动了这北境军的魂。
还得再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