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翟王嵌入扶手的手指骨节发白,双眸“腾”的升起火苗——又是他!
可为何偏偏又是他!
惹又惹不起,杀又杀不得。
当初给他楔下的八爪火螭透骨钉,换了个人早死了百次了,即便不死,意志也应该溃退如行尸走肉一般,他竟然能活到现在!
实在是可恶!
而今,又盗取了狼毒花。
狼毒花乃北翟皇室至宝,他一个汉人要去干什么?!
难不成,真的如烈儿所说,连那新来的阮云也是他谋算中的一环?
可恶!
那康国之人不是说,新来的阮云是来取他性命的么?!
北翟王缓缓闭上了眼睛——废物啊,一群废物啊!
殿下,另一名站着的官员拓跋元晦眼见着北翟王脸上神色的变化,便已猜到北翟王所想。
“臣以为,狼毒花被盗恰是驱虎吞狼的天赐良机。”
拓跋元晦将笏板贴额作沉思状,刻意停顿三息方道:“康国质子既能与火螭钉缠斗多年,又能管着我北翟的军械。想来此刻携花王归国必有所图——或是解苍狼吻之毒收买人心,或是炼秘药培植死士。”
见北翟王指节微松,立即转锋:“然则这剧毒花王离了狼毒山地脉,至多七日便成废株。”
殿外细雪簌簌扑在鎏金窗棂上,拓跋元晦的笏板在掌心转出半弧寒光。
他分明看见北翟王绷紧的脊背在听到“七日成废株”时松了三分,喉结滚动间溢出极轻的叹息。
成了。
“大王可记得永昭三年的雪灾?”他突然撩袍跪地,金黑色官服在白玉砖面铺开,“那年康人用十车陈粮换走我们三十匹战马——只因他们算准了,我们等不起。”
鎏金宝座上的手指骤然蜷起,十年前斛策被迫赴康为质的画面仿佛随着碎雪涌入大殿。
拓跋元晦猛地抬头:“如今我们同样等不起!待狼毒花枯萎时,我们那些需要靠狼毒花激发潜能的将士们作战能力便会进一步减弱,到时候我北翟将陷于更加被动的境地。但若我们主动提出……”
斛烈突然扑过来揪住他衣襟:“拓跋!你莫不是要父王向那病秧子低头?”
拓跋元晦双目盯着斛烈,甩手挣脱了斛烈的双手,口中却道:“大王,臣昨夜请巫医作法,巫医示下,贪狼吞月。”
斛烈不懂拓跋元晦在说什么,疑惑道:“那又如何?”
“火螭钉遇贪狼星则躁动,想来那康国质子这两天应是不好受。若质子死在我北翟——”
众人心头皆是一惊——若璟宸死在北翟,那么二皇子斛策这辈子也不用回北翟了。
斛烈一脸无所谓:“死了岂不干净?”
北翟王眼神骤然一缩,这逆子当真不晓得自己在说什么吗?!
拓跋又逼近一步:“三殿下,当真不喜欢二殿下回国?”
斛烈眼见拓跋元晦把话挑得如此之明,又解释:“可那康国质子能力非凡,若是放他回康国,岂不等同于放虎归山。”
这也是北翟王这么多年难以抉择的原因之一。
“早前因那质子诡计多端,这才无奈不顾二皇子处境将他困在北翟。现如今他身中火螭钉,体内如岩浆翻滚,内里早已空虚,自然是在他死之前将他送回康国最为妥善。这样既可以迎回二皇子,又可以解决这个祸害。”
斛烈朝着舅舅看去。
他的舅舅呼延龚跟他一样,不希望二皇子回北翟动摇斛烈的地位,于是出列道:“拓跋大人慎言!焉知这不是璟宸与康帝做的局?那火螭钉发作时的惨状,保不齐是演给我们看的苦肉计!”
拓跋元晦厉声反驳道:“你们千方百计想将二皇子留在康国,意欲何为?!”
“够了!”一道低沉的声音响起,北翟王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正当北翟王沉吟之际,殿外忽传来一阵清脆铃响。
“父王。”
一道娇叱声划破朝堂肃穆。
斛阿尔娜公主一袭白色宫装,腰间银铃叮当,径直踏入金殿。
北翟国风开放,女子上朝虽不常见,却也无人敢拦。
北翟王见爱女闯入,眸中寒意稍融:“阿尔娜,何事?”
斛阿尔娜扬起下巴,目光灼灼:“父王,你曾答应过阿尔娜,要将璟宸哥哥收下为婿……现在康国已经送了个女人来,你竟要将他送走?那孩儿该怎么办?跟着璟宸哥哥一起去康国么?您舍得女儿离开么?”
此言一出,满朝震惊。
“想来父王是不同意的,那便将璟宸哥哥交给女儿处置吧,不管他什么样子,阿尔娜都不会嫌弃。”
群臣面面相觑,心中皆是暗叹:北翟王这一双儿女,一个愚不可及,一个任性妄为,当真令人扼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