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做西厂暗卫多年,自问行事亦算小心,整个西厂几乎没人知道他的卧房在哪里。
可是偏偏,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连图纸都有了,还有方才她说的女儿……莫不是,早已将自己查了个底朝天?
首领将那张图纸重新又卷了起来道:“太子妃一早便知道我们是西厂的人,想必太子妃也知道我此行目的,不过就是想让太子妃物归原主而已。”
阮云忽然轻笑出声:“物归原主?那本宫倒是好奇了,这千机陷结构图来自《天工谱》,可《天工谱》真正的主人应当不是西厂吧?”
话音刚落,不远处的玄铁面具男原本深渊一般的目光忽然微不可查地闪了一下。
王首领回道:“那太子妃觉得是何人的?总不会是你的吧?”
阮云眉目敛了些笑意:“王首领别急,我话还没说完。您看方才那个图纸,若是将玄武位的水渠改成倒流,您猜暗阁里的火药库会不会开出烟花?”
首领刀尖微颤,几日前他确实刚往暗阁运入火药。
正要开口,却见阮云突然将图纸丢向火中,火舌瞬间吞没边角。
“你!”
阮云忽然上前一步:“杀了我!杀了我,剩下的七成机关就只能靠王掌印自己猜了——比如您脚下这块青砖,是不是比旁的温度高些?”
所有人齐刷刷后退,首领靴底已传来灼热感。
“大人若此刻策马回城,或许还能救下暗阁。”
首领忽然就将刀尖指着阮云:“你,跟我走。”
只听“咻”的一声,一支箭从首领后飞射而来,那支箭不偏不倚,正好射中首领拿刀的手。
“当啷”一声,弯刀落地。
首领控制手中的颤抖,朝着箭矢飞来的方向望去,大喝一声:“是他!给我追!”
西厂众人潮水般涌向那戴玄铁面具的黑衣人。
火光照着大小姐的脸,火苗在她脸上映出不住闪动的光影。
阮云浓密的眼睫微抬,忽然朝着右前方点了点头。
“嬷嬷,让人灭了这团火,我们继续赶路吧。”阮云眼睛望着众人离去的方向,话却是对送亲嬷嬷说的。
车队继续往北方行进,红袖内心还是没有从方才的紧张当中平复过来:“小姐,那黑衣人,应该……不会有事吧?”
阮云将手支在马车窗棂边,淡淡道:“或许,我们一开始就不应该救他。”
……
一个月后,北翟皇都
风裹着冰碴子,阮云的马车碾过白街时,整条长街突然死寂。
沿街商铺噼里啪啦落下门板,百姓瑟缩着退进巷口。
前方玄铁囚车正缓缓驶来,车辙里混着血水和碎牙。
阮云掀帘的指尖凝了霜。
只见囚车里的人披着件辨不出颜色的破袍,脚腕锁着玄铁镣铐。
原本是一副潦倒的样子,可那铁链竟被他当腰链缠在手上把玩,发出“丁零当啷”的声响。
带头的官员给边上的士兵使了个眼色。
士兵走向囚车。
鞭子刚要落下,车内的人忽然抬眸。
一瞬间,士兵仿佛在他眼中看到一只被惊醒的巨兽,停止了挥鞭。
踉跄着退了几步,不小心撞上街边石狮,后脑撞上自己刚磨利的匕首。
阮云看着囚车内的人。
囚车内的人也回视阮云。
那双黑如深渊的眸子仿佛能看透她的灵魂,让她心头微微一颤。
她迅速放下帘子,指尖却仍残留着一丝寒意。
“这人,不简单。”她低声自语。
“您说什么?”丫鬟红袖将手中换好炭火的暖炉递给阮云。
阮云摇了摇头:“没什么,继续赶路吧。”
她伸手接过暖炉,脑海中划过那双黑如深渊般的眸子,和那条被他把玩的铁链。
这人难不成就是……太子璟宸?
……
北翟·质子府
盖头下的金丝流苏硌得掌心发疼,阮云透过薄纱望着满庭荒草。
北翟的风裹着沙砾砸在喜服上——这哪是太子府邸,分明是座破败无人的庭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