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青的视线有些模糊,悲伤的情绪令他有些许的恍惚,听见武毅成唤他,以为是有事商量,木讷讷地朝对方迈出了一步。
武毅成见状,眉心自然而然地舒开些,每每想到沈青大敌当前时的果敢无畏他都会心潮澎湃,自觉在战场历经生死的他们今夜本就该并肩一处,于是自然也看萧锐锋无比的碍眼。
然而,此时的萧锐锋却一步迈到了沈青的身侧,沉冷的视线若有似无地扫过了武毅成错愕的神情,竟然主动牵着沈青的手来到了他的身前。
此时,篝火的余温已从萧锐锋冷肃的脸庞上消散不见,他那双黑曜石般的眼睛又恢复了惯常的深邃,眼角眉梢的那股冷厉与孤傲也透了出来。
“何事?”
他替沈青开口问道。
武毅成不知为何竟被那股压迫感逼退了些许气势,缓了缓才道,
“阿青应该站在我这。”
不明所以的沈青“哦”了声,想动,手却仍被萧锐锋牢牢牵着,当他愣愣看了眼对方时,却听那人从容道,
“青青,咱们确实该按当地的规矩站。”
语落,沈青点点头不再擅自动作,萧锐锋淡然凝视着武毅成不悦的双目,薄唇微不可见地轻轻扯了扯,旋即便拉着沈青一侧身,身体力行地将那二人生生隔了开。
于是,武毅成只靠动了动嘴就实现了目的,只不过有点小小的瑕疵。
萧锐锋对武毅成厌恶的神情丝毫不屑,修长笔挺的身姿泰然自若,活像尊无情的神像。
半晌,武毅成率先忍不住地小声道,
“率村兵死守的是我和阿青,你站这作甚?”
萧锐锋的目光只落在熊熊燃烧的火堆上,在“噼啪”的碎响中,淡淡道,
“可率军大败蛮兵之人是朕。”
武毅成的眉心跳了跳,嗤笑低声道,
“要不我们在场的都给陛下磕一个?”
萧锐锋依旧未看对方一眼,只干脆地回了句,
“不必。”
在对方审视的目光中,复又一字一顿地补了一句:
“君王理当救万民于水火。”
即便萧锐锋的声音不大,却也将马上定天下的那股倨傲与凌人透了出来,令武毅成意识到,他是在挑衅一个帝王。
武毅成挑了挑眉,半点不怵地轻讽,
“哦?我以为我等这般草民早就被大乾的帝王弃之如敝履了呢。”
萧锐锋听罢终是舍得看向了武毅成,凝着那含愠的目光,他将目光沉了沉,意外坦诚,
“诚如君之所言,寡人难辞其咎,故尔愿在此地多逗留些时日,倾听民意,安抚民心。”
武毅成:“……”
虽然武毅成很想让此人赶紧滚蛋,此时却也说不出口了,毕竟自古也没有哪个村长敢给皇帝下逐客令的。
他正憋屈着,就听关宁哼唱起了颇为悲情的民谣,小女孩的声音纯净而情真。
很快,其他匪兵也跟着哼唱起来,似是在与同伴道别,悲怅而苍凉。
见对方的氛围感直接拉满,此时作为村长的武毅成只觉他们村的“人文情怀”竟连帮土匪都不如,他虽然后悔没听二哥的话请个丧葬队来吹吹打打,却打心里又是厌恶那般聒噪的,毕竟以前战友去世时他们也只是安静地守一夜,在回忆中细品曾经的情谊罢了。
在制造氛围这方面,糙汉武毅成确实是心有余而力不足的,只恨不能用手机直接循环放个哀乐。
待关宁与匪兵们唱完,沈青却从怀里默默掏出了笛子,吹起了《荒》。
他边吹边感慨,当时为求直播打赏而学的才艺如今竟用作了安魂曲,还望能送故去的亡魂一程吧。
武毅成的目光被笛声染了些许水汽,刺目的烈焰也有些模糊。
他只觉很多逝者的一生就仿若一场大雾,也曾在遮天蔽日的茫茫然中努力寻着一条生路,却在好不容易等到日光之时消散得一干二净。
他忽然想到与沈青死别的刹那,恍惚间只觉自己已匆匆过了三辈子,可对沈青的爱却只增无减,如今更是满心满眼就只这一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