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在边疆的章津西每隔月余就会给家里写信,信的内容无外乎报平安和惦念家里情况,尤其关心弟弟的身体如何了。章津南在上一封回信里把他的上肢能做些小幅度动作的事告诉他了,果然他高兴坏了。章津南想着等下一封信来的时候,他要是能提笔写上几句便太好了。于是每日练习写字动力十足,专注于桌案前,连王卿若都觉得被冷落。
这一日章老爷来别院看他,神情凝重不知道又出什么事了。章津南伏案写得认真,感到身后来人还以为是王卿若,随口说:“若儿,帮我再研磨吧。”章老爷从没敢想他这个灌了无数汤药才从阎罗殿抢回来的儿子有朝一日还能提笔写字。他走上前,章津南专注在纸上没注意到是父亲,只见一双苍老褶皱的大手拿起墨条慢慢研磨起来。
“爹,您来了。您快放下,儿子受不起。”章津南被父亲养育教导长了这么大,还没给他爹研过墨布过纸,怎么能让年迈的父亲为他研磨。
章老爷眼中濡湿,手下不停墨汁缓缓而出,心中是喜悦的 ,道:“什么受得起受不起,南儿,跟爹还客气什么。你且安心练习,自能写出一手好字。”
章津南颔首,握着笔的手指因激动微颤,父亲对他的期待他一直知道。他好想让父亲为他骄傲,由衷地放心。稳了稳心神,一笔一划工整写下他的名字,章字写得犹佳,已能看出欧楷的硬朗。
章老爷望着他的字,只觉得他章家不止有津西骁勇善战,还会有津南满腹经纶,后继总算不会无人。想到今日早朝后被叫到皇上跟前,皇上说的一席话,他当真动心了。他反复琢磨了,这对章津南无疑是很好的机会。官场沉浮多年,他深深知道机会与才能一样重要。
他放下墨条,坐在一旁的太师椅上,沉声说:“南儿,你兄长在边疆抵御外敌,近些日子遇到些麻烦。”兄长书信当中没有提到他遇到麻烦,章津南的心一下提起来,毛笔缓慢从他手中滑落,他急忙问:“我哥,如何了?”
“现下他还没什么大麻烦,只是军中的参谋军师和他意见经常相悖。带兵打仗最忌讳军心不定,倘若有个他完全信任的人在其左右辅佐,就不怕他受人蛊惑。”章老爷看着他略带讶异的看过来,点点头。
皇上的话犹在耳畔:“出人头地的机会朕不是谁都会给的,章卿,你回去想想,不过要快。前线战事变化多端,这也是为了津西好。”
每个男人心中都有保家卫国的冲动,章津南自然不例外,和大哥并肩作战,哪怕只是给他出谋划策,他也万分愿意。“我愿意去,爹,我想去。”他诚恳又坚定。
章老爷知道他会答应,可一想到边疆路途遥远,他的身体刚恢复不久,不由得担忧。是以他反而没有立刻表态,过了一会才说:“此行必定艰险,爹不知道该把你护在这一方天地还是放你去广阔天地翱翔。你若出了什么事,我无颜面对你的母亲,更会恨今日告诉你这些。”
章津南撑着桌面坐的挺拔端正些,下了决心说:“儿子愿意去搏一搏,无论结果如何不枉此生。只请父亲不要为我忧心,让儿子去了后顾之忧。倘若…儿子未能平安归来,爹不要太难过,这全是我的选择,和其他人没关系。”
话说到这个份上,父子俩眼圈都红了,章老爷在他肩上重重按了两下:“我的南儿长大了,爹等着你和西儿凯旋而归。”
远赴边疆这事就这么定下来了,章老爷第二天入宫答复皇上,章津南不日出发。皇上说了一些漂亮话,许了很多空头奖赏。等到章老爷感恩戴德退下之后,司马炎从内间出来,心情甭提多开心了,笑的眼睛快要眯成一条缝,接着拍了一串马屁:“皇兄果然有高招,那老东西高兴地一个劲磕头谢恩,他还不知道章津南此去凶多吉少。果然人心不足蛇吞象,家里出了个风光无限的大将军还不知足,天下的好事怎么就能都落到他们章家。”
司马浈沉沉看他一眼,凌厉的眼刀径直像他飞过来,不悦道:“为一个祸水,算计忠臣之后,还是那样一个瘫废之人,你当朕乐意干这种事。朕告诉你,宠你纵你不是没有限度。倘若章津南到了那边,命硬安然回来,你便死了心,再不许打他娘子主意。你可明白了?”
司马炎狭长凤眼眯着,从喉头挤出一个嗯,心想那就看看他的命有多硬。
王卿若这几日总觉得章津南想对她说什么,欲言又止不痛快说。不是章津南想瞒她,而是他没有找到一个合适地机会告诉她。当日父亲来的突然,他们说起这件事十分唐突,他那时脑中有一瞬间想到要不要找娘子商量一下再做决定,只是这样的想法转瞬即逝,等父亲走后他才冷静下来考虑该如何说与王卿若知道,她才能不怪他先斩后奏。
午睡醒后,她提着水壶浇花,章津南靠在塌上已经偷看她十三次,她突然转身对上他的目光问:“有话便说,你这样容易憋坏了。”章津南见被识破,干笑说:“我是有话要说,娘子能不能答应我,不要怪罪生气,更不能不搭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