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子攸听那喧哗声就要远去,忙跨出帐外,喊道,“等等。”
他此话一出,众人都回过头来,外围的人见到是他,纷纷低头行礼,很快为他让出一条道来。
元子攸从他们中间走了进去,人群围观的中心立着几个军士模样的人。元子攸见这些人脸上或多或少都露出些尴尬神色,猜想大约他们是得了尔朱荣的令,要押太后与小皇帝去见他,多半还是让他们瞒着自己。
眼前不由浮现出早些时候尔朱荣提及太后时的神色,元子攸暗自蹙了蹙眉,一半是为太后和小皇帝的命运,一半却是为尔朱荣竟敢无视自己的话。
那几个军士躬身道,“陛下。”
“无须多礼。”元子攸道。他的视线在这些人中游走一圈,一时间却并没有看到太后的身影。
那几个军士站立原处,看见了他探寻的视线,神色愈发尴尬了,“呃……陛下……”
“可是太后到了?”元子攸毫不理会他们的为难,问道。
“是。”为首的军士只好答道,转过身一把把一个人揪转过来,“见了陛下还不行礼吗!”
元子攸一愣,这才发觉这个一身粗布缁衣背对他立着的人便是太后。
太后被那军士粗手粗脚地一拽,踉跄了一下才站稳,可是转过头来神色依然冷冽不见狼狈,见了元子攸亦是不卑不亢,“长乐王。”她唤的是“长乐王”而并非“陛下”,很显然地表露出自己的立场——她心中不服,不认可元子攸的帝位。
元子攸自然也明白,却只是一笑。
太后性喜奢华,昔日哪次露面不是衣衫华美妆容绝艳,仪仗俱全众人侍立,如今却是缁衣芒鞋不施粉黛,戴着尼帽的鬓角一根头发都未露出,只怕确确实实是将一头青丝落了个干净。她站在一群怎么看来都有些凶恶的军士之中,虽是多年养尊处优颐指气使惯了的气度犹未全失,可到底今非昔比,狼狈处境依然是任人一眼便能看穿。
尔朱荣当初说到太后和小皇帝时用的是“请”,可这些军士哪有读不出自家长官话里的讥刺意味,所以这“请”,可能是呼喝斥骂地请,也可能是推搡拉拽地请,总之只要“请”来了就好,究竟怎么“请”的,没有人在意。
看小皇帝的模样便知,这过程绝非温柔——小皇帝粗服乱头,这时手牵着太后衣角,瑟缩在太后身后,犹在抽抽噎噎地哭泣。
太后刚在元子攸面前装出不以为意的模样,经他一扯衣角,好像一层粉饰都给他点破了,顿时不耐烦地皱了皱眉,恨恨地呵斥道,“不要哭给他看。”
她这话不说便罢了,说了那小皇帝反倒哭得更狠,小皇帝还只三岁,从前养在王府里,后来在宫里,身边全是伺候的人,说话行事都是温温和和的,今日一下子被掳到城外,又遇上几个凶神恶煞似的军士,怎能不害怕?他先前傍着太后倒也平静了几分,如今突遭太后呵斥,又哪有不哭的道理?
元子攸摇了摇头,心想太后到底还是慌张,否则何必这样刻意表现自己的强硬呢?
那小皇帝身量小小,而那几个军士高大,他的个头更是连他们的膝盖都够不到,元子攸蹲下身去,也仍比那小皇帝要高上一些,他温声问,“你是故临洮王家的公子吗?叫什么名字?”
元子攸容貌温婉清丽,说话又是极柔和,小皇帝本能地对他产生了好感,抽抽噎噎地答道,“我……我叫,元钊。”
太后一听小皇帝居然回答了元子攸,顿时脸色铁青。
元子攸也瞧见了太后的神色,在心里一摇头。他站起身来,跟那为首的军士笑道,“将军是带他们去见太原王吧?朕先已与太原王有言,若是太后到了,容朕先见一见,请将军行个方便。”
那军士一听,哪敢拒绝,便让元子攸带了太后去帐中了。
“太后请坐吧,不必客气。”元子攸对站在帐中神色阴晴不定的太后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