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第一次忍不住拔剑,救下那个差点被浪人拖走的女孩时,我就知道,我再也无法对眼前的苦难袖手旁观了。
一个、两个、三个……我成了这绝望图景中一个笨拙的修补匠,用剑,也用越来越瘪的钱袋。
本以为自己带出来的钱足够丰厚,可在飞涨的物价和无穷无尽的“需要”面前,它们像阳光下的露珠,消失得飞快。
我帮了很多人,给出去很多钱,离江户城也越来越近。每个人的脸上都写着惶惶不安,战争的阴霾,即使在这座还未被战火直接蹂躏的大城外围,也沉重得让人喘不过气。
在一个平常的晚上,我终于走到了江户城里。
还未找到落脚处,一个意外就撞进了怀里。
在一条幽暗的小巷,一个留着规整月代头的小男孩,约莫五六岁的样子,正跌跌撞撞地向前跑,小脸上竭力维持着镇定,却掩不住仓皇。远处,沉重的脚步声和呼喝声正迅速逼近。
我无声地从墙头跃下,落在他面前。
他猛地顿住,像只受惊的小鹿,睁着圆溜溜的眼睛呆呆望着我。那玉雪可爱却强装大人的模样,让我忍不住莞尔:“需要帮忙吗?”
他似乎被我的突然出现和直白问话弄懵了,直到追兵的声音清晰可闻,他才猛地回神,用力点头,声音带着孩童的清脆却异常清晰:“拜托了!请带我离开这里!”
弯腰抱起他,足下发力,我如一道轻烟般掠上屋顶,在高高低低的屋脊间无声穿梭。碎星被我暂时留在巷口,只能委屈它自己跟上了。
风声在耳边呼啸,直到身后的喧嚣彻底消失,我才停下脚步。低头一看,下方竟是一条灯火辉煌、笑闹喧天的长街——那熟悉的脂粉香和靡靡之音扑面而来。
花街?
“原来这里就是歌舞伎町……”怀里的小家伙忽然开口,语气带着一种与他年龄不符的了然。
我惊讶地低头看他:“你竟然知道这个?”这小豆丁顶多五岁吧?“你知道这里是干什么的地方吗?”
他即使坐在危险的屋顶边缘,腰背也挺得笔直,双手规规矩矩放在膝盖上,活脱脱一个缩小版的贵族老爷,那份刻板的严肃与他天真无邪的脸庞形成了滑稽的对比。
“我听他们说过,”他一本正经地回答,“这里是可以让人忘记烦恼的地方。”
“嗤!”我不由得失笑,“那不过是肮脏的大人们给自己找的、寻欢作乐的借口罢了。烦恼这东西,躲是躲不掉的。”
小孩偏过头,清澈的眼睛看向我:“那……你有烦恼的时候怎么办呢?”
“我?”我自嘲地扯了扯嘴角。实不相瞒,此刻坐在这烟花之地的屋顶上指点江山,心中却压着沉甸甸的巨石——钱快见底了,药的影子都没摸着,关于故国“华夏”的消息更是石沉大海。
“哎!”我长长叹了口气,望着远处天幕上偶尔掠过的飞船剪影和稀疏的星辰,“我也不知道怎么办。我还在……努力找路呢。”
努力地寻找着回家的路……
我转移话题,“你呢?看你这身打扮,是哪家的小公子吧?后面追你的是什么人?”
他终于露出一丝符合年龄的沮丧,低下头,声音闷闷的:“我不想当小公子……每天都有学不完的规矩和功课……”
“所以,”我挑眉,“那些人是来找你回家的?你是……离家出走?”
他沉默地点了点头,小手无意识地绞紧了衣角。
“啊……”我夸张地叹了口气,“小鬼头,你可真是给我惹了个不大不小的麻烦啊!”
看到他瞬间紧张看过来的小眼神,我忍不住笑了,索性向后一仰,躺在尚有余温的瓦片上,望着这片异世的星空。
“算了,既来之则安之。你也好,我也好,都暂时卸下担子,歇口气吧。不过,”我侧过头,看着他认真地说道:“天亮之前,你得乖乖回去。让父母担心,可不是好孩子该做的事。”
也许是这屋顶的片刻宁静,也许是急需倾诉的欲望,看着身边这个萍水相逢的小听众,一直紧绷的心弦似乎松动了些。我开始絮絮叨叨地说起这一路的见闻,那些压在心底的沉重。
“战争啊……真的很残酷。尤其是现在这种,冷冰冰的铁疙瘩(飞船)在天上飞,炮弹像下雨一样往下砸……拿着刀剑的人冲上去,简直……像螳臂当车。”
我想起历史书上寥寥几笔带过的故国近代史,那些战火、流离、屈辱……声音不自觉地低沉下去,我的家乡……也曾经历过这样的日子……
“那……会过去吗?”小孩轻声问,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希冀,“幕府……会赢吗?”
幕府?我心头一跳。虽然历史课学得马马虎虎,但“倒幕”、“维新”这些词还是知道的。在钢铁洪流面前,腐朽的幕府……结局几乎注定。但这些话,怎么能对他一个小孩子说?
“会过去的……”我最终只是肯定地重复道,避开了他问题的核心,“再黑暗的夜晚,也总会迎来黎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