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进去时,道格拉斯并没有跟进来,似乎他是特意留给我们独处的机会,这让我更加紧张了。
“芙洛蕾特,你看上去精神很好。”西菲尔靠在床上姿态闲适地望着我,他身上的绷带已经看不见斑斑血迹了,他的愈合能力真的很令人吃惊。
现在他只是略显苍白消瘦,完全看不出曾濒临死亡。
“听说你想见我?”我不情愿地同他说道。
西菲尔咧嘴一笑,“你好像很怕来见我?我没有在你的陷阱里划破脸吧?”他故意伸手摸了摸长满金色胡髯的下颌。
他的动作看在我眼里完全就是在讽刺我,我再也受不了了,用确定不会被门外人听到的音量说:“我原本期待的可不是你在陷阱里划破脸。”
西菲尔天使般的容颜上毫无痛恨和愤怒,他一派祥和地笑着,“是啊,我相当清楚,你是想要了我的命,夫人。”
“你以为我害怕你说出真相?”我不断地给自己壮胆,现在可不是我被他们包围在指挥塔里无路可退的时候了,我有劳伦斯的保护,我也从没对他隐瞒过我所做的。
西菲尔摇了摇头,摊开双手,“芙洛蕾特,我不是来追讨你的,但我想知道,如果我真的丧生坑底,你会不会良心难安?”
我咬牙切齿地说:“为了侵略者的死?我不至于那么懦弱。”
“那你何必不敢来见我?”他耸了耸肩,“你开启了陷阱,我也掉下去了,我应该偿还了对你的侵犯吧?”
我一时哑口无言,他认真地望着我,“如果你想杀我第二次,必须有充足的理由。夫人,我承认在作战时任何不谨慎和错信都会给自己招来杀身之祸,我因此负伤是理所当然,所以我从没有把这些怪在你头上的意思。”
他的慷慨陈词完全击溃了我的心理防线,我痛苦地说:“我恨你们在威克森所做的一切,你们和塔西斯没有什么不同,他该死,你也是。西菲尔,我绝不后悔曾想杀你。”
“我知道。”他坦诚地说,“但是你必须承认,落在塔西斯手里你才真正生不如死。”
我有点喘不过气,拒绝回忆那时可怕的记忆,但西菲尔似乎说中了事实,落在卡维尔兄弟手中只是丧失掉尊严,并不会带给我更多的痛苦。
“或许我不该把你和塔西斯一并处理掉。”我艰涩地说。
西菲尔双眼含笑,“当时这么做一劳永逸不是吗?我很佩服你在关键时刻的果决,对入侵者下得了狠手也十分不易,多数女性只会顺从强者吧?而你却差点要了我的命。从此以后,我对你有了全新的认识,夫人,我深切的了解到你是不容强迫分毫的。”
“西菲尔,为什么你们一定要侵占我的城堡?”我忍不住说出心里最大的疑惑,“你究竟想从威克森得到什么?是那笔隐藏起来的财宝吗?”
当萨沃里公爵等人在四处调查城堡机关时,道格拉斯的人并没有跟着,他们好像根本无意加入寻找秘密宝藏的队伍,或者是不想当着公爵的面去找。
西菲尔的眼神澄澈如泉水,看起来丝毫没有隐瞒,“你的城堡对我们来说处在很有利的军事位置。”他直截了当地说道,“但我们更想要的是河间地的要塞。”
“吉尔斯托戍守的地方?”我默念,忽然心里闪过一个念头,“吉尔斯托并不是死于疫病吧?”
“重要的是他已经死了。”西菲尔云淡风轻地说道,“我一直不觉得凭我们的力量可以控制这两个地方。对格拉斯顿伯爵来说,把主堡置于他的管辖下,河间地交给我们作为付出军事行动的代偿应该不难接受。”
我又想到另一个问题,“你还没告诉我你是怎么知道关于异教徒宝藏的事?”
西菲尔面上的笑容扩大,“在我回答你这个我问题之前,希望你先回答我的一个疑问,关于城内短暂爆发的疫病,你其实一开始就知道污染源是井水对吗?”
我屏住呼吸,深知这时候再找理由搪塞也没有意义,西菲尔早就看穿了,“我的确知道。”我有所保留地说,紧接着问他:“该你回答了。”
西菲尔哑然失笑,“你不告诉我你是如何锁定污染源头的吗?”
“我一次只能回答你一个问题。”我冷冷地说。
他摇了摇头,“真是个固执的丫头,这个问题其实事关你的安危,芙洛蕾特,你听说过瘟疫公爵吗?”
“什么瘟疫公爵?”我感觉身体里不知道哪个部位下意识地打了个哆嗦,这个名字听上去如此陌生,但绝不会带给人一丝好的预感。
西菲尔瞥了一眼门口的方向,似乎是确定不会有人这时候进来,才正色道:“在阿及萨附近的中东领主贵族中,有这么一位传说中不祥的公国之主,他的领土面积并不算大,但军事力量不容小觑。此外,他的行动还很神秘,外人很少见到这位领主的真面目。据说他幼年时身染怪病,导致脸部产生了畸形,常年佩戴面具,从不以真容示人。但他最闻名的是身携不祥的诅咒,他的城堡曾爆发可怕的疾病,据说所有的生命都被死神收割走,只有领主本人活了下来。从那以后,他所到之处就会掀起瘟疫,也是这个原因,周围的领主从不敢侵扰他的领地,甚至竭力躲远。”
“这和威克森发生的事有什么关系?”我心里隐隐感到不安。
西菲尔摩挲着下巴上的胡须,“我不是很确定,但我听说过瘟疫公爵用相同的方法使他的敌对之城爆发疫病,就像是在你的城堡里播撒的灾祸之种一样。”
我瞪大了双眼,气息有些紊乱,“你的那个从中东来的军医查出了什么?”
西菲尔的目光一瞬不瞬地凝视着我,说出的话让我胆战心惊:“是威克森伯爵本人在他的城堡里散布感染源的吧?伯爵夫人,你在老伯爵死之前曾见过他一面,我想他一定竭力避免你感染到致病物。”
“你这个指控实在太严重了。”我忍不住说。
“别担心,不会有第三个人知道。”西菲尔似乎诚心安抚我,“你的秘密在我这里全部都很安全。”
“你好像自以为知道很多。”
“只要想一想你是老伯爵临死前见的最后一个人,又是他的唯一继承人,事实就全都摆在眼前。”西菲尔轻笑,“威克森伯爵之所以破釜沉舟在自己的领地散布疫病,是因为他再也无法信任身边的任何一个人了,在他眼中,每个人都是想要攫取他手中秘密宝藏的人,可是对老伯爵来说,宁可死也不能忍受被人抢走财宝。那些宝藏的数额一定非常令人震惊,也许你到现在还没有勇气亲自查看一下对吧?”
我眯起眼来死死地盯着他,柔声说:“我真希望你死在了那下面。”
西菲尔哈哈大笑,“放轻松,芙洛蕾特,或许一开始我是有兴趣一窥老伯爵的遗产,但现在我打算放弃了。原因无他,沾上了瘟疫公爵,就绝没有可以偷生的下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