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一回给男子妆点,没想到还颇有趣味。
不用在意妆色,随手盖上去便好,描眉也无需小心力度,左右潦草着扫。顺道还在额上和眼窝底下点了两颗大痣,使人看着像是哪家客栈里势利又计较的小厮。
邬蓉蓉满意地对着自己的作品左右欣赏,谷山坐在椅子上猫着腰,眼珠子也随她的动作左右晃,整个人便显得更加憨傻了。
没忍住,她笑了。
邬蓉蓉打趣道:“你这副模样,怕是连你师父也认不出来了吧?”
谷山侧开脑袋照了照铜镜,不以为然道:“师尊向来以气认人,人的样貌能变,气可变不了,所谓五官,不过浮云而已。”
这么玄乎?
手里还拿着眉笔,听他说得糊里糊涂的,仍不忘再往那两颗痣上补上几笔,使颜色更逼真些。
旭日从东边升起到山头,浪安洲港口停靠的一艘商船上走下来两人,一人着妇人装,头戴帷帽,虽看不清容貌,但行姿袅袅轻盈,掩不住的青春少艾气息;另一人身穿船夫衣装,肤色黝黑,脸上还有两颗大痣,拖着脚步跟在妇人身旁,装扮似是随从,但神色懒散,呵欠连连。
“你昨日说的那家馄饨店在哪?咱们午饭便去那吃吧。”
邬蓉蓉的声音兴高采烈地传过来,谷山则以呵欠回应:“呵——行吧。”
浪安洲既是海边城市,自是四面环海,海水蒸腾着水汽飘在空中,海风一吹,咸咸的海水味道便涌进鼻腔里。
这对于邬蓉蓉来说可是全新的体验,她拉着谷山循着海岸线绕州城边际走了大半圈,最后在一小块浅滩上停了下来。
浅滩的角落有个卖纸鸢的小摊,纸鸢比一般的要小一些,五颜六色地堆放在摊面,还有两三个绑在旁边竹竿上,随着海风低低飞在半空中。
她一下便被吸引住了,跃跃欲试。
掏银子买了个燕子形状的纸鸢,把谷山往旁边一摁,自个玩了起来,期间帷帽好几次被海风吹开,险些飞到海里去。
这不,这会她刚把纸鸢又放高了些,一阵咸味的水气往脸上一扑,面纱随着风朝身后一扯,帷帽又翻了过去,掉在沙滩上。
真麻烦,左右看了看,反正这会人不多,干脆不戴了吧?
刚把帽子往边上一扔,突然意识到什么,再朝刚刚谷山坐着的地方看去。
人呢?
他去哪了?
原来谷山坐着的小坡上现在空空如也,四顾去看也没见到他的人影。
不会是趁着她在玩,自己上船了吧?
这么想着,邬蓉蓉便有些生气:亏得一大早就给他妆点呢,怎的如此没有礼数。
于是一下便没了游玩的心。
急急绕线把纸鸢收回来,海风吹得她发丝乱飞,一缕缕挂在脸上和嘴边,她“嗐”一声,恼火地把捣乱的发丝往旁边拨。
突然有人拍拍她肩膀,邬蓉蓉以为是谷山,回头准备发脾气,没想到见到的却是个不认识的男子。
男子比她稍高,穿一身船夫衣裳,体型瘦长,肤色黑黄粗糙,见她回头,咧开一嘴恭维的笑。
“夫人?”
邬蓉蓉一下便有些警醒,忙转开头,弯腰去捡地下的帷帽。
那男子紧跟在她身后,又追问道:“夫人,您不记得我了?”
她把帷帽在头上扶好,面纱罩好,听男子这么说,奇怪道:“你是谁?我认识你吗?”
“夫人,小的名叫贾吉。那日夜里在船上,您出来找鲁哥没找着,却碰上我了,您还记得吗?”
原来是他啊。
邬蓉蓉记得他,不过当时因是夜晚,又大意没有遮蔽面容走出房间,遇上陌生人便一直低着头不敢抬头看,以至于根本搞不清楚面前的人长什么样。
“是你啊。”邬蓉蓉屈膝行礼,“小兄弟怎么也出船了?”
贾吉抱拳:“承夫人的福,正好事情都忙完了,鲁哥放我们出来走走,便想顺道买点小玩意,带给家里的小娃子。”
也是,像他们这般整日在船上跑的,想来怪辛苦的。她在船上关三日便觉得闷得发慌,更何况是他们一走便是十几天,这会能下来散散路,也是舒心的。
他前后张望了会,道:“夫人,您怎么孤身一个下船,虽说浪安洲没出过什么大事,可也是大意不得的。要是您不介意,让我跟在身后护着您吧。”
“不、不用。”邬蓉蓉赶紧摆手,“其实我也累了,马上就回去,不耽误你了。”
她背着光,隔着帽上面纱,看不太清贾吉神色,只慌得一边摆手一边后退,心里突然想到谷山,又暗暗想:幸好他没在,不然这么给人盯着看,怕也是有些危险的。
可俗话说得好,说曹操,曹操到,邬蓉蓉念头还没下去,身后便传来一声口哨声。
回头看,远处浅滩与道路的交界处有人站着,隔着面纱看过去朦朦胧胧一个人影,身上有日光倒映,像是在发着光。
邬蓉蓉无需细看,凭着心里的直觉便猜到他是谁。
“夫人,时候不早了!”谷山扯着嗓子朝这头喊。
她身旁的贾吉顿了顿,看着远方的人身上穿着和他一样的船夫衣裳,不满地呢喃道:“这人,谁啊?好像没见过啊。”
邬蓉蓉连忙解释道:“不就是你们船上的船夫吗,贾兄弟站太远了,看不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