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突然问这个,你看到她小时候的事了?”柏子仁见陆清止现下不愿意让人碰,便又坐回了他身侧,继续道:“基本记不得了,可能模糊有点印象。”
“她……”陆清止回想起那生不如死的撕裂感,那应该就是溟渊之战柏子仁第一次用天机阵席卷魔族大本营,那个时候大将军花焱还被困在另一条战线上。大壮当时年纪小未生妄念,天机阵里她只能感受到白光,确实是被尸体吸引过来的冥幽无差别攻击,花焱赶来的时候已经不太行了。他收回话头,顿了顿道:“稚子无辜,希望她以后能顺心顺遂一些。”
陆清止说大壮必须在涂山多待一段时间,以离火温养辅助灵台与魂魄更好的生长粘合。柏子仁只能去扬州接来了绿沉白薇还有龙计相。他们在涂山这三日,人界已过去三年,若不接过来再回去白薇就得垂垂老矣了。
扬州宅子挂上了柏府的牌匾,龙计相也找到了合适的铺面,他们驾轻就熟,将一切都打理的挺好。白薇是凡人之躯,尽管提前服了金丹强体健魄,在进入涂山结界的时候还是受到些冲击晕过去了,醒来之后还有些痴傻,呆愣愣看了陆清止半晌也没有一个动作。
“这还是第一次离开你这么久,还以为……”直到陆清止伸手要去探脉,白薇才回过神从榻上起身站到了地上,一时泪眼婆娑,看着陆清止的凄惨模样就像已经离别了上千年。
“如果不冲动剔掉灵丹,三年于你又算什么。”陆清止道。
白薇却含着没来得及滴落的泪笑了起来,比划道:“于我不算什么,我主要怕你生活不能自理,想我又找不到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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涂山北坡的夕阳日日都能将天空染成红色,柏子仁受不了北坡炎热,即刻就搬去了南坡,除了涂山一族谁又能受得了呢,于是一群人乌泱泱都跟了过去,名义上是陪大壮休养生息,最后却剩下大壮孤零零一个人留在北坡独自煎熬。南坡秋意渐浓,狐狸再也没回来过,柏子仁出门闲逛尝试寻了他两次无果,便再也没寻过了。
这日他们又来北坡看大壮,正好碰见涂山逍遥和大壮一人骑着头模样奇特的独角兽准备出去。
大壮从兽背跃下落在龙计相面前,龙计相眉飞色舞夸张道:“这哪来个面色红润的大丫头?不认识了啊!”
“果真福地养人,你气色真的好了好多。”白薇出不了声也不耽误她吵闹,有她在龙计相的话掉不到地上,往日原本龙计相一个人苦苦支撑的场子现在有人分担,两人可谓是相见恨晚。
柏子仁拍了拍独角兽的背,问涂山逍遥:“她什么时候学会的,你教的?这么稀罕的玩意儿都舍得拿出来,你别不是居心叵测吧老涂?老眼昏花了你,人还没长大呢。”
涂山逍遥乜了柏子仁一眼,争都懒得同他争辩,只道:“你这假妹妹是个妙人,颇合我眼缘,往后她要愿意常住在涂山也行,总比跟着你要好过许多。”
“……”
“这是?疏?”陆清止走上前问柏子仁,?疏其状如马,行之如风,可辟火,是混战时期天族大将们的战骑,后来战死无数又极难繁殖几近灭绝,现在连天界也找不到了。
“对,这神兽历史比你久,你还没见过呢,来都来了一起去溜溜?”柏子仁朝陆清止道。
“那就邀请神君去戈壁滩跑跑。”涂山逍遥翻身骑上兽背,“今日有火霞,是我涂山难得一见的盛景,大家一起去看看吧。”
高大俊朗的神兽在霞光之下驰骋,火红的毛发迎着风沙翻腾不息。大壮从后方奔腾而来,扬起大片尘土。她远远看见闲庭信步的柏子仁和陆清止,勾了勾嘴角,眯起眸子攥着缰绳,将身体贴伏在?疏背上,猛地一拉鬃发加速冲了过去。
就在距离柏子仁和陆清止三丈远的地方,大壮忽然看见夕阳下驮着柏子仁和陆清止的两匹?疏交颈相错,柏子仁正探出上半身,凑到陆清止跟前不知要做什么。风和泥沙灌了大壮满嘴,她呛咳起来,用力拉住?疏火红的鬃发想要降速,奔跑中的?疏发出一声嘶鸣,前蹄高高扬起又重重落在黄土之上。
涂山逍遥追上来横拦在大壮前面,“大壮妹妹,玩儿命可不是这种玩儿法,你学之前答应过我什么?”
大壮在神兽背上咳了半晌才缓过劲来,像是被吓懵了,无措的看着涂山逍遥。许是被风沙迷了眼或者刚才呛咳太用力,她眸子里含着水光,一反常态乖顺地点了点,道:“抱歉族长,我试了很多次有把握了才敢放开骑的,你不要担心。”
涂山逍遥问她:“你刚看见什么了?”
大壮皱了皱鼻子,“光天化日耍流氓,吓我一跳。”大壮挥了挥手不想再提,冲涂山逍遥笑道:“族长愿意垂驾同我赛一场吗?一起看看那边的风景。”大壮指了指日落的的方向。
大壮衣袂翻飞,飘扬的黑发被染上热烈的色泽,与?疏火红张扬的毛发交杂在一起,与自由野蛮的杂草灌木交融在一起,远看如同翻飞的瑞鸟,像是要融化进这异世的戈壁中。
“大壮不太一样了。” 柏子仁收回目光,“看来我真不适合带孩子。”
“你带的挺不错的。”陆清止看向大壮奔向的天地界线,“她长的比你想象的好。”
“你怎么了?”柏子仁没在陆清止脸上见到过这样的神情,渺远不定的,像没有根会随风飘走的柳絮。
“有时候我会有点害怕。”陆清止道,柏子仁不敢确定他是不是有一点委屈,因为他此时的眼神又恢复了平静,坚定清澈。
陆清止举起自己的手对着夕阳,正反翻动,缓缓道:“我到现在都还清楚记得当初拿起绿沉枪时的感受,那种力量真让人沉迷,就像我曾经也睥睨苍生过。”陆清止放下手看向柏子仁,“你说我究竟是个什么?”
柏子仁确定陆清止一定在意识乱流里看见了什么,他不动声色道:“也许天生地长的神君都是如此,依托山河而生,与天地同在,就像活过了很久。你忘记我说过的话了么,你在沧粟台下带着万民祈愿降生,自然是福星高照的小神君。”
霞光倾盆,陆清止沉默不语。天边夕阳妖异如血,硕大的圆盘即将触碰到地平线,整个戈壁变成了火光一样的颜色。柏子仁也是第一次见到如此景象,仿佛整个涂山都沉进了异世,让人恍惚有了一种置身梦墟境里的错觉,有些分不清现实。
柏子仁忽然伸手牵过陆清止的手,用食指上细细的玉戒蹭了蹭陆清止。潮水一样的光晕漫过来将他们温柔的包裹住,进入道到另一个隔绝的异世。柏子仁带陆清止进入了自己的梦墟境,星空一样纷繁浩渺的光点萦绕在他们四周。
“这枚戒指是我母亲的遗物。”柏子仁站在陆清止身边轻轻挥了挥手,那些聚拢在他指尖的光点像烟花一样散开,“须弥界这类法器能很容易就传承下来,可惜溯灵术看不见这件东西承载的所有光阴,只要主人离世,属于主人的光点也会逐渐模糊变淡,直到完全消散,等我学会溯灵术的时候这戒指里的光点基本已经全部消散干净了,我连父母长什么模样也没瞧见。”
“你在意识乱流里看到了跟我和你都有关的东西对不对?告诉我,我们可以在我的过去里翻一翻。”柏子仁温声道。
“我感觉你好像想要杀了我,在一片深林里,应该是莲花秘境。”陆清止被柏子仁梦墟境里星空一样明灭不休的光点萦绕着,他站在光点里对柏子仁道。
柏子仁挑了挑眉,“先不说我有没有攻击过你,那时候可还没有你。也可能就是我说的记忆混乱交错的情况,意识乱流虚实交替,会随着人的潜意识发生变化,像做梦一样。”
“那就算了,也许就是构想出来的。”
“算了?抱诚守真的神君怎么能算了。”柏子仁握住陆清止的手,引着陆清止的指尖去触碰一个停留在他们面前的光点,两人瞬间被拉进漩涡洪流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