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孟奶奶她们做的素菜饭团子,说是为之前吓到你们道歉。”
陈欣的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女儿的肩膀,作为曾经的大学教授,她骨子里的骄傲让她想要拒绝这份施舍。
但当她低头看到女儿渴望的眼神,想到孩子已经两天没吃到正经饭菜了,那些拒绝的话就像烈日下的水珠,瞬间蒸发得无影无踪。
“谢谢。”她最终轻声道。
范童摇摇头,将一次性餐盘递过去:“举手之劳,拿着吧。”
冰冰仰头,看到她的手臂线条紧实优美,在火光的映照下泛着健康的光泽,投去羡慕崇拜的眼神。
餐车上还留着一份烤肉和素菜饭团子,范童推着餐车走向楼梯口。
其中那个被称作小叶的女孩就坐在台阶上,浑身毛茸茸的,像一只警觉的小猫咪。
她回头看过来,“范小姐。”
“阿星和奶奶们给你的。”范童将餐盘递过去。
小叶歪了歪头,下意识地摸着肚子:“我刚吃过......”话音未落,烤肉的香气就钻入鼻腔,让她想起刚才啃的那两张冷硬的烧饼,胃部不自觉地发出抗议,手也跟着不自觉接过餐盘。
“尝尝吧。”范童的目光扫过旁边眼神直勾勾盯着烤肉的两人,“吃不完可以分给朋友。”
两人内心狂点头:对,分我们,我们吃得下!
等范童推着餐车离开,小叶顾不上拿筷子,直接用手拿了两片烤腿肉放嘴里。
唔——好好吃!
“好吃!”
“是啊,她们怎么烤的,比小月烤的好吃多了,小月烤的顶多算熟了!”
“哎哎哎,叶子你干啥,护着做什么!”
“让我们再吃两口呀!”
小叶的两个同伴急得直跳脚,半是哀求半是威胁地讨要分享。
......
推着空餐车回到林微星身边时,范童注意到不锈钢汤桶里的水已经沸腾。
白色的水蒸气在桶口缭绕,在渐暗的天色中显得格外温暖。
她熟练地用厚纸片包住滚烫的握柄,将汤桶搬到餐车上。
孟奶奶停下拨弄火堆的动作,关切地望着她:“小范,要帮忙给你换药吗?”她知道范童下午战斗不仅出了很多汗,肩上的伤口也裂开了,这通热水正是为她准备的。
“水很多。”范童轻声道,“我分一些给那边的人。”
孟奶奶慈爱地笑了:“好好,小范总是这么善良。”
范童抿了抿嘴唇,没有接话。
她知道自己这个毛病,太容易动恻隐之心了。
——六年前是这样,现在还是这样。
但奇怪的是,她从未为此后悔过。
看着范童去而复返,一路分着热水,冰冰正依偎在母亲怀里,小声说着什么。
抬头看见她,眼睛顿时亮了起来:“妈妈,范阿姨人真好。”
陈欣温柔地抚摸女儿的头发,轻声道:“是啊,但妈妈不希望你学范阿姨。”她的声音突然变得严肃,“在这个世道,妈妈只希望你能保护好自己,不希望你做个好人。”
“那为什么范阿姨可以做好人?”冰冰仰起小脸,不解地问。
陈欣抬起头,目光与不远处的范童相遇。
她看着那个在暮色中依然挺拔的身影,想起下午她独自扛着变形兽归来的英姿,嘴角不自觉地上扬:“因为她很强。宝贝,只有强者,才有资格做好人。”
冰冰似懂非懂地点点头,突然握紧小拳头:“那我也要做强者!不过我只保护妈妈和姐姐们。”
这番童言稚语让范童的脚步微微一顿。
她走到母女跟前,声音比往常柔和:“有水壶吗?来接些热水暖暖身子。”
白天的天气热人,晚上的天气凉人。
这会室内温度20°不到。
陈欣这次没有推辞,她将四个保温壶抱在胸前,走到范童身边。
汤桶里的热水已经不多了,范童贴心地将其放在地上,方便舀取。
“我来吧。”范童接过保温壶,她的手臂修长,不容易被汤桶边缘烫到。
“谢谢。”陈欣轻声道谢,保养得当的脸上泛起淡淡的红晕。
她习惯了照顾别人,此刻被人照顾反而有些不自在。
“后厨还有些完好的锅具。”范童递给她装满热水的保温壶,又接过第二个保温壶继续,“虽然你们没电炉可用,但找几个大小合适的锅具,以后路上烧水、防身都能用上。”
话音未落,范童的目光落在冰冰藏在桌下的脚背上,眉头不自觉皱起,“你先去后厨找可用的锅具回来,这桶里还剩一些热水,倒出来给你女儿擦脚吧,我那还有一些消炎药粉。”
陈欣顺着她的视线看去,顿时倒吸一口凉气。
从家里逃出时比较着急,小女孩的脚上只穿着一双浴室凉拖。
之前都被运动裤挡住,现在她坐在长椅上,放在长桌下的腿露出脚背,脚背被凉拖带子磨出的伤口已经红肿发炎,在苍白的皮肤上显得格外刺眼。
“傻孩子!”陈欣蹲下身,声音颤抖:“怎么不告诉妈妈?”
冰冰怯生生地缩回脚:“妈妈,不疼的......”
陈欣猛地站起身,将保温壶放在长桌上,对三人说:“我去后厨看看,你们保护好自己。”
她的声音很急促,不等她们说话,她就转身快步向后厨走去。
背着她们,她才抬手抹了抹溢出眼眶的热泪。
“妈妈!”
冰冰想要追上去,却被范童轻轻拦住。
“让你妈妈去吧。”范童蹲下身,与小女孩平视,“你的脚背需要处理,不然明天会走不了路。”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好。”冰冰咬着嘴唇点点头,乖乖坐回长椅上。
她眼巴巴地望着后厨方向,连面前香喷喷的烤肉都顾不上吃了,执意要等妈妈回来一起分享。
就在这时,楼下突然传来金属卷帘门被拉动的声音。
负责守一楼和守二楼楼梯的人都往一楼大门跑去。
秦坦因为腿伤,也在一楼,他捡起拐杖跟在队友身后。
当众人聚集到大门处时,外面传来清晰的对话声。
“队长,门被反锁了。”
未等外面的人继续说话,秦坦开口:“抱歉,这里已经满员了。”
一个沉稳的男声随即响起:“我们是驻防军人,编号N3-4小队,我是队长陈奇,我们没有恶意,请求进入休整,天亮即走。”
门内的沉默持续了几秒,随后那个自称队长的声音再次响起,语气中诚恳更多几分:“我们理解你们的顾虑,但夜间在外太过危险,如果实在容纳不下,能否让伤员和女性孩童先进入?我们可以提供医疗物资作为交换。”
二楼的人群开始骚动,有人紧张地交头接耳,有人下意识地抱紧了随身物品。
范童没有下楼,但她的右手已经不着痕迹地按在了腰间的武器上,肌肉紧绷,随时准备应对可能的冲突。
暮色更深了,最后一线天光从破碎的窗户斜射进来,将每个人的影子拉得很长。
在这突如其来的末世中,信任与猜忌、善良与防备,永远在进行着无声的博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