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渐暗,鸦声从树林里传来。
一旁的驴子过了最初的惊吓,重新跑了回来,悠闲的吃着崖石上生的草。
不远处的山崖底下,躺着两个人,其中一人先行醒来,坐在地上缓了一会。
许炀揉了揉自己发疼的身体,心情失落到了极点。
他原本以为永安侯府家的真世子回来时,全家对他横眉冷眼,嘲讽他想要勾引傅淳的未婚夫被赶出京城的时,是他人生最黑暗的时刻。
没想到回到亲生父亲身边,嫁给了沈南翊后才是。
许炀的父亲许嘉远是个秀才,早早就考取了功名,可是却十分倒霉,死了夫郎断了腿,这些年一直靠着镇上最富有的沈家帮衬,他将家中哥儿许给了沈家的孙子沈南翊。
当年许婚的人是傅淳,现在真凰假凤回归了原本的位置,许炀便应下了这门婚事。
换亲的事情对沈家来说并没有什么损失,沈家对他也极为喜欢,毕竟是教养在京城高门大户的哥儿,相貌出挑,性子温柔,知书达理的,日后也可以好好管理沈家。
许炀却不知自己这个新婚夫婿是个混不吝,虽然生的人模狗样,却日日流连赌场,就连他们拜堂那日,还是家中老管家将人从赌坊里将人押回来的。
之后一个月,日日不着家就算了,还欠了一屁股债,家中已经变卖了大多家业替他还债。
婆母训也训了,让他跪在祖宗祠堂里也罚了,却也无济于事。
他去奶奶那哭喊一下,奶奶便给了他银子让他去吃点好的,他便又去了赌坊。
今日突然回家,直接跟家中婆婆和奶奶说:“我要去省城一趟,就带着他……他一起去吧。”
许炀问他:“去省城做什么?”
“你别管那么多,先去了再说。”沈南翊不耐烦的说道,转头又问他娘要银子,“娘,给我一百两,我在省城认识了一个衙内,是州府手下最得力的,要带我一起干营生。”
周氏喜上眉梢,赶紧掏出银子道:“小炀,你一道去,你是有主意的,看着点阿翊,担心被人骗了。“
杨氏更是开心,从荷包里掏出两锭银子给孙子,道:“沈家祖上保佑,我孙子终于懂事了,要飞黄腾达了,在外面好好照顾自己,小炀照顾着点阿翊,阿翊还小,不懂事,你平日里多提点一下。”
“好了,你们也别担心,我不过是去先看看,很快就回来的。”沈南翊将银子揣在怀里。
许炀眼皮子跳了跳,觉得此事无论如何都不靠谱,看着沈南翊鬼头鬼脑的样子,就知道他没有打什么好主意。
他跟着沈南翊上了驴车,路上还真的问出来了他的打算。
沈南翊在外面欠的钱没有还清,那个衙内可以护着他,却是惦念着他家新娶的夫郎。
——也就是许炀!
许炀得知这个事情当即傻眼了,随后便要跳车。
两个人发生了争执,驴子受到了惊吓,带着他们狂奔。
他们便翻车了,从山崖上摔了下来。
许炀看着天色,他晕了应该有好一会儿了,身上似乎并没什么大碍。
而那个想要将他卖了的夫君,此时正倒在他不远处,脸朝下的摔倒方式,脑袋似乎还磕在了一个巨石上,石头上有猩红的血迹。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朝着沈南翊走了过去。
许炀废了九牛二虎之力将高大的男人翻了个身,他脸上也糊满了血,嘴唇惨白,他伸手在他人中处试探了一下,顿时吓得跌坐在地上。
沈南翊已经气若游丝,只有出气没有进气了。
“你没事吧?沈南翊,沈南翊你醒醒!!”许炀拍打着他的脸,却未得到任何回应。
许炀又急又慌,这人该不会要死了吧?
如果沈南翊死了,可怎么……
思绪忽然打住,他死了沈家就没有烂赌鬼了,家产也不会被他败光,至少沈家现在还有两座荒山和一座祖宅。
沈家如果没有沈南翊的话,他也不会被他带去省城卖了。
就算这次逃过了,下次必定又会故态复萌,这种赌鬼迟早会家破人亡。
许炀回头看了一眼山崖,这么高的地方,他一个柔弱的小哥儿,也不可能将他扛上去。
沈南翊,你别再活着祸害人了吧,我也救不了你,我……无能为力!
这般想着,许炀忽然心里松了一口气,好像笼罩着压抑自己的悲惨命运,终于烟消云散了。
许炀坐在碎石地上,恍惚的看着沈南翊,心里想着回去要怎么跟婆母和奶奶说这个事情,山上遇见了山贼,沈南翊为了救我摔下了山崖……
不对不对,沈南翊这样的人怎么可能救他去死了,这个理由根本站不住。
许炀盯着沈南翊看了半响,面前的人没了任何生息,就连胸口的微微起伏都没有了。
“沈南翊,你……还活着吗?”许炀凑到他近一些,不确定的问道。
真的死了吗?
许炀上去摸了摸他的胸口,将银票和两锭银子摸了出来。
见死不救的行为与他平日里的教养相悖,他心里莫名的开始害怕了。
可是家中已经没钱了,这一百两银票是婆母仅剩的银子,若是没了,家里人都得饿死。
“呀呀——”远处的乌鸦声吓得许炀魂不守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