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殿中的机关都停了下来,数不清的刀剑巨石,散落一地,把整个大殿弄得乱七八糟。四处扬起灰尘,让人看不清殿外情况,余安听着灰尘之外熟人的声音,突然有些恍惚,手中握着剑刃,迷茫地注视着来人的方向。
方才欲逃出主殿的孙思远被前来的彭森擒住,如今正重伤伏地不起。
彭森看到余安时,他正如歃血的野兽,护着自己的幼崽一般,紧紧把彭晴搂在怀里,掌心鲜血流淌到他嗜血的长剑之上,吸光了每一滴血液。
见了彭森,余安又发了狂大笑,彭森见他发了痴狂,连忙喊道:“你不要做傻事,让我看看阿晴!”
那句厉色之下,余安第一次觉得彭森和彭晴长得有些像。可是他更觉愧疚,他再一次护不住彭晴,一次两次,直到最后。
他想不到,除了以死谢罪,还有什么办法。
或许晴儿要骂他软弱,可是他浑身上下,也没有什么值钱的玩意赔得起她这一条命。
他早该死了。
正因为他总迟迟不肯赴死,如今他害死了自己的爱人,这就是老天对他最大的惩罚。他心想,或许自己应该受尽千刀万剐而绝。这样想着,不知间,剑身上染满了他道道血痕,他却浑然不觉痛,反而心安无比,他深知哪一道会死,哪一道不会……
“你给我住手!”彭森的动作很重,狠狠地把浑身是伤他推到墙处。可他马上爬起来,就要夺回彭森抱着的彭晴。姬孟言一边哭着一边拦住他:“余郎君,你让李伯父看看她吧!兴许还有救呢!”
此言一出,余安倒不动了,他抬起头,看去彭森的身后,猩红盈泪的双眼中,映着一个清瘦的老者面貌。
一身绯红官服的李瑾瑜叹气道:“我且先施针稳住她心脉。”
李瑾瑜身后七八个侍从,远远站着,眼前,只有他们几人,围着咽气的彭晴。只见李瑾瑜放平彭晴,将她染血衣衫解开,隔着里衣在心口下针,又在眉心处扎针,他检查了彭晴紧闭的双目,神色凝重。
彭森面露哀伤,强忍着痛意,不敢打扰李瑾瑜。姬孟言则在他和余安之间,余安坐在地上,衣衫尽是黄土灰尘,血迹斑斑,脸上也尽是血污,发丝凌乱,眼神也慢慢平静下来。
待李瑾瑜拔针后,彭森小声追问:“大人,阿晴她还……”他不敢问了,他也害怕听到那个答案,家里父母尚且不知所踪,要是妹妹也……
“回去静养,人参吊气,我每三日来施针,且看她命途了。”李瑾瑜示意他将彭晴抱回去,让姬孟言也同去。姬孟言摇头,说自己要保护伯父,她看了看方才发狂的余安,如今虽像个无辜的孩童一般,浑身是血的坐在地上,但是他一发起疯来,估计够呛。
李瑾瑜淡淡笑:“你帮伯父把孙贼运送回去,我稍后就到,我同贺郎君说几句话,不妨事。”
他既然强调了,姬孟言也不好多说,只是稍退后了几步,也没有撤离。
“贺郎君,此次剿灭孙贼,你夫妇二人皆是有功之臣。你要我如何向圣上求旨赐恩呢?”李瑾瑜说着,姬孟言这才明白,原来李伯父是要替余安掩下旧日身份。
姬孟言看了看彭森的身影,又想起彭晴和余安两人在灾中,自己和他们并肩救灾一事。虽则她对余安了解不多,但是对贺长风,也总算有些认识。救灾之时,他二人劳心劳力,夙兴夜寐,以二人之力稳住了靖安坊上百条性命,何尝不算功德一件?
眼看着彭晴如今奄奄一息,来日不知道是否可以醒,姬孟言只觉可怜。
余安听了,茫然的眼珠里,突然明白了一切安排。
原来这就是彭晴为他谋划的未来,这就是彭晴以身犯险来谋取孙思远信任的原因。她并非仅仅为了拿到不老丹,更是为了和李瑾瑜达成约定,以此为替,让李瑾瑜替他未来洗去过去的污点,要他以贺长风之名继续活下去。
他嘲弄一笑,可是如今说这些有什么用呢?他也并不在乎。
“贺郎君,你想救彭娘子吗?”李瑾瑜突然问道。
“大人只管吩咐。”余安道,他会杀任何人,只要彭晴活着。
“傻孩子。”李瑾瑜显然看清楚了他的心理,又叹了一口气,心想他这思路转变应该要些时日,拍拍他肩膀,道:“你先跟我们回去吧,还需你照看彭娘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