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浓霜寒,冯清月一行人赶到山脚下,一辆不起眼的马车被掩在树林深处。
玉竹吹了个口哨,一只信鸽从车中飞出,她迅速在身上摸出一个月牙状耳环挂在鸽子脚上,随即用力一扔,将鸽子放飞。
冯清月看着振翅飞远的信鸽,心下了然,多半是回去给齐桓报信。
她没有多说什么,玉竹却主动解释道:“公子此前安排我来此接应小姐,若是一切顺利便带回一只月牙信物。”
见冯清月没有说话,又继续说道:“小姐放心,此事已了,从现在起玉竹便是小姐的人,定当全心全意侍奉小姐,再不会跟从前有所瓜葛。”
冯清月莞尔一笑,将玉竹安抚过去。
她倒不太担心玉竹会背叛,毕竟齐桓已将玉竹的身契转交于她……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半路主仆感情培养不易,她既已经同意玉竹同行,还是少让猜忌与戒备掺杂其中。
对沈宏昌也是一个道理。
冯清月眉眼舒展,虽现下还未彻底摆脱危机,但天高野阔,她凭空生出一股豪情壮志。
上京城,再也不见。
她迅速招呼玉竹上车,沈宏昌一甩鞭子,车轮滚滚,朝着支溪村方向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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弯月高悬,齐桓不曾入睡。
他衣冠整齐,拿着一卷书,坐在案前,似是苦学不倦。
俄而,他叹了一口气,将书一甩,索性站起来往窗外看。
窗外一片漆黑,只有两三颗星子点缀在夜空中,像是遮挡光线的黑布上破了几个小洞。
他不住焦急踱步,怎么还没有消息传来。
清月她,此行可顺利?
转瞬又开始后悔,自己没有亲去接应。
正当他心中翻江倒海万般思绪不知是何滋味时,一只鸽子从窗口飞了进来,齐桓瞬间伸手,抓住鸽子。
在看到鸽子脚上绑的信物时,他心下一松。
一切顺利。
齐桓手中轻抚鸽子羽毛,从锦袋中倒出些小米喂它,口中轻快地哼起了不知名小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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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光微熹,山林中雾气升腾,打在人身上阴冷寒湿。
岑闵远远地看着那具面目全非的尸体,浑身气血僵凝。
他脑中蜂鸣声大起,眼睛充血视线模糊,腿如有千斤坠石般一步一步缓慢向前,百米距离走出了千里万里之感。
待看见那尸身上熟悉的衣衫,他如坠冰窟。
冯清月怎么会就这样死了呢?她明明,她明明昨日还乖乖待在他怀里入睡。
岑闵感到今日所发生的这一切都十分荒谬,先是冯清月放火烧院后逃离,他好不容易追到她的踪迹,却又发现,她被他逼得慌不择路,掉崖而亡。
她就这样摔死了,竟然摔死了,哈哈哈哈哈哈……她竟然摔死了。岑闵满目猩红,癫狂大笑,众人都被他疯癫模样摄住,遍体阴寒,背上冷汗乍起。
活该!活该!
摔死也活该!
她要是老老实实待在他身边,哪里会落得个如此下场?
“哈哈哈哈哈……呕、呕——”岑闵笑着笑着,不自觉干呕起来,一滩滩血像是不要钱一样被他呕出,他却毫不在意,伸手指着女尸,眼珠黑沉,扯嘴笑道:
“这哪里是夫人?夫人最胆小爱俏了,怎会待在这荒山野岭?定是你们在骗我。”
许是从高处坠下直接撞到石头的缘故,面前尸体整个头部惨不忍睹,嶙峋石头上一片红白,看不清脸,但具体身形并未被破坏。
对,身形。岑闵陷入疯癫的神志闪过一丝清明,他快步上前,仔细看着眼前这具尸体。
冯清月体型较一般女子修长,足足有五尺二寸,面前这具尸身……岑闵绝望地发现,面前这具尸身也约有五尺二寸。
不!他不信!
岑闵不顾忌讳翻看着整具尸身,想要找出此人不是冯清月的证据。
桐谷不忍心见岑闵如此,他哭求道:“王爷,咱们回去吧,回去吧,也带夫人回去,让夫人入土为安吧王爷!”
“您如此,夫人在九泉之下也不得安宁啊……王爷,咱们回去吧……”
岑闵猝然扭头,厉喝:“闭嘴!此人不是夫人!夫人没死!”
见桐谷战战兢兢不敢说话,他神色温柔,自言自语:“清清,你一定是在跟孤闹着玩对不对,快出来吧,孤不追究你纵火偷逃了,快出来吧……”
说着说着他一把抓起尸首衣襟,拼命摇晃,神色癫狂:“你不是最能跟孤犟嘴吗?说啊!你快说啊!”
他神情狠厉,眸中却流露出刻骨悲伤。良久,胸中苦苦支撑的一股心气散去,一夜烧伤扭伤奔波悲痛等痛楚猛然上涌,岑闵眼前一黑,彻底失去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