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蓁猛地睁开双眼!
瞳孔在瞬间放大到极致,随即又失焦般剧烈收缩!
她如同离岸濒死的鱼,喉咙里发出“嗬…嗬…”的、艰难而痉挛的吸气声,每一次吸气都伴随着胸腔深处撕裂般的剧痛!冰冷的冷汗如同瀑布般瞬间浸透了单薄的里衣,粘腻地贴在皮肤上,带来刺骨的寒意。
耳中依旧回荡着那最后的、穿透魂魄的尖啸余音。蓝氏弟子如释重负的低语“醒了!泽芜君!温姑娘醒了!”。
仿佛隔着厚厚的、浑浊的水层传来,遥远而不真切。
眼前熟悉的客栈房梁木纹和桌上摇曳的昏黄油灯火苗,逐渐取代了那铺天盖地的红与毁灭的黑暗。
她回来了。
从那个用幸福编织的地狱里,爬回来了。
灵台深处是万针穿刺般的剧痛,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神魂的伤痕。但更深的、更致命的撕裂感,来自胸腔里那个被血淋淋撕开、只剩下冰冷腥甜余烬的巨大空洞。那个名为“圆满”的幻梦,被彻底碾碎了。
视线僵硬而迟缓地转动,如同生了锈的机括,最终凝固在几步之遥的地上。
蓝曦臣盘坐于蒲团之上,面如金箔,唇色灰败,嘴角凝固着一抹暗红刺目、如同烙印般的血迹。汗湿的黑发凌乱地粘在颈侧与苍白如纸的面颊上,发梢还沾着风尘与方才幻境崩塌时溅落的、象征着他为她搏命代价的尘土污迹。他那双总是温润含情的眼眸紧闭着,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浓重的阴影,仿佛耗尽了所有生机。就在温蓁目光触及的瞬间,那眼睫猛地一颤,倏然睁开!
对了……欧阳笙已经死了,早在射日之征前,他就已经死了。
现在在她身边,用命将她从虚幻的深渊里拖拽出来的……是蓝曦臣。
蓝氏宗主,蓝曦臣。
没有询问,没有解释。只有那静如深潭、仿佛蕴藏着无尽疲惫与痛楚的目光,穿越几步的距离,沉沉地落在她脸上。那目光里承载着沉甸甸的、无需言说的三个字:结束了。
结束了。
她回来了。
可那巨大的、名为失去的空洞与随之而来的、足以吞噬魂魄的冰冷痛楚,才刚刚开始在她残破的心底肆虐。
巨大的虚脱感和被强行从美梦拽回冰冷现实的噬心失落感,如同冰冷的潮水汹涌而至,瞬间将她淹没。温蓁猛地闭紧双眼,滚烫的泪水如同决堤的洪流,汹涌而出,与冰冷的汗水交织在一起,冲刷着她苍白如纸、毫无血色的脸颊。牙齿深深陷入下唇,直到一股浓重的、带着铁锈味的咸腥在口中弥漫开来。
她无法控制地蜷缩起身体,如同受伤后寻求保护的幼兽,瘦削的肩膀剧烈地、无声地颤抖着,仿佛承受着千钧重压。
破碎的幻境最终定格的画面,并非那虚假的圆满,而是那不顾一切闯入她梦中地狱的闯入者。
那双冰凉染血、骨节分明、却如同救命稻草般死死紧握着她的、带来撕裂痛楚也带来唯一真实的手……
那张为了唤醒她,即使被打得形销骨立、血染衣襟如同雪地红梅、依旧带着毁天灭地决绝的脸……
一股难以言喻的、混杂着滔天怨怒、无边痛楚、以及一丝……连她自己都不敢深究的、微弱到几乎被忽略的……复杂情绪,驱使着她。她如同提线木偶般,挣扎着、几乎是手脚并用地,朝着那个盘坐的、染血的白影,跌跌撞撞地爬了过去。
颤抖的、沾着自己泪水和汗水的手,在即将触及那张苍白到近乎透明、染着血污的脸颊时,却又如同被无形的火焰灼烫,骤然僵在半空,猛地缩了回来。指尖残留的,仿佛还是幻境中他喷溅在她手上的、那滚烫粘稠的触感。
指尖残留的幻象中那滚烫粘稠的触感,与眼前这张苍白染血,真实存在的面容重叠,形成一种撕裂灵魂的错位感。温蓁猛地低下头,将脸深深埋进自己沾满泪水和冷汗的臂弯里,瘦削的脊背剧烈起伏,压抑的呜咽声在死寂的房间里显得格外破碎。
蓝曦臣的目光沉沉地落在她蜷缩颤抖的身影上,那双曾温润如玉的眼眸此刻也布满血丝。他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牵动了内腑的伤势,一丝暗红再次溢出唇角。这一次,他抬起那只未染血却同样沾满尘灰的手,用指腹极其缓慢,近乎小心翼翼地替她揩去颊边未干的泪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