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蓁动作一顿:“嗯?又有新矿石送来了?”
那弟子摇头,提醒道:“哪是矿石?是您的红月!三日前您亲自封的炉,下晚儿我去看火时,听那炉心跳的动静可不一样了!怕是要成器的兆头!”
话音刚落,另一个弟子抢道:“师姐别听他的!您明日得带咱们练剑!您上回那招踏月惊鸿我们还没琢磨透呢!”
温蓁腮帮子鼓鼓囊囊,三两下咽干净,豪气地一挥手:“成!饭管饱,炉子要瞧,剑也得教!先吃完这顿!要学剑的,办完宴都去冶炼房后头校场等我!”
“敬师姐!”那踏月惊鸿派的弟子立刻殷勤地斟满一大碗酒举过来。
“干了!”温蓁接过来一饮而尽!胸中豪气陡升,干脆直接拎起桌上一只未开封的细颈酒坛,“嘭”地拍开封泥,单手高举,声音穿透喧闹:“弟兄们!这酒,敬咱们的宗主!敬咱们云梦江氏!前程不可限量!”
也敬……地下那些再也回不来的英魂!敬那些消散在战火中的故人!
气氛瞬间被点燃!“敬宗主!”“敬云梦!”呼喝声如潮水般响起!众门生纷纷举起面前碗盏酒坛,仰头痛饮!
温蓁抱着酒坛,仰头便是一阵“咕咚咕咚”!辛辣的酒液滚过喉咙,烧起一团热血!旁边立刻又有两坛酒被推到她跟前:“师姐好酒量!再干!”
温蓁毫不含糊,拍开新封,抱着酒坛正待再灌。
“叨扰。”一个清润温和的声音,竟在此喧嚣鼎沸中,清晰地落在她耳畔,“不知此处……可否容我挤个座位?”
温蓁差点把酒坛摔在地上!那声音如冰水浇头,瞬间赶跑了酒意!她猛地从蹲姿变成正经危坐,目光一扫,原本挨着她的几个弟子不知何时已端着碗悄悄挪到了别桌,仿佛那声音自带清场结界。
蓝曦臣,一身素洁如雪的姑苏蓝氏家主袍服,正笑意清浅地站在她侧后方。旁边自有伶俐的家仆,早已无声无息地奉上了一套干净精致的玉箸银碗。
温蓁定了定神,望着这位突兀降临此间的云端人物,努力压下心头诧异:“泽芜君……怎地屈尊到这弟子席间来了?那边的珍馐美酒,怕是不合口味?”
蓝曦臣坦然在温蓁身旁那特意清出的空位落座,袍袖拂过温蓁沾着油星子的粗布衣角,声音如春风拂面:“珍馐美酒自得其乐,喧嚣堂宴亦有其趣。所谓贵宾席、弟子席,”他那双洞察秋毫的眼睛含着笑,意有所指地扫过厅内喧闹景象,“不过是人为划下的界限罢了。此间自在豪情,岂不胜过那边规矩十倍?”
温蓁看着他那双仿佛能看透人心的眼睛,抱着酒坛的手指紧了紧,终究只是自嘲般笑了笑,低声喃喃:“贵宾席有贵宾席的规矩,弟子席有弟子的自在……哪有什么胜败。不过是各安其位罢了。”
她低头,目光落在怀中这坛粗犷朴实的浊酒上,再抬头看看蓝曦臣手边那剔透的玉碗,一时间,只觉得这重建的莲花坞、这喧嚣的宴席、这前一刻的豪情万丈与此刻的心事重重,都揉在了一起,化作一种难以言喻的、尘埃落定后的疲惫与茫然。
蓝曦臣目光温润地环视一周厅内喧嚣热闹的场景,唇边噙着一丝宁静的笑意:“然而依我所见,两席宾客尽欢,杯盏相错,觥筹交错,皆是人间烟火气,又何来不同之说呢?”
温蓁指着周围挤挤挨挨的人群:“可……您瞧瞧这,人挨人,转身都难!哪像隔壁贵宾厅宽敞从容,窗明几净?”
蓝曦臣唇边的笑意深了些许,温和的语调如同抚过琴弦:“众人比肩接踵,笑语喧阗,这才是真正的热闹鼎沸之气啊。高处清寒,怎及此间暖意融融?”
这清雅无双的道理堵得温蓁哑口无言。她一时脑热,鬼使神差地举起怀里那大半坛子粗酒,朝蓝曦臣晃了晃,酒液在坛中激荡:“那……泽芜君要不要也来尝尝我们云梦的热闹?”
话一出口她就后悔了,谁人不知姑苏蓝氏家规森严,第一条便是禁酒?面前这人仙姿玉骨,怎么看都与这等粗物毫不沾边!
然而……
“今日,确是欢喜。”蓝曦臣略作沉吟,竟从善如流地点点头,声音清澈依旧,“便破例饮一杯吧。”
温蓁惊得差点没拿稳酒坛!慌忙起身寻了只干净的粗瓷小酒盅,笨拙地倒满澄澈却异常辛辣的酒液递过去。蓝曦臣接过,姿态依旧优雅,向她举杯示意。温蓁忙不迭地也给自己倒了一杯。
只见蓝曦臣微仰起头,杯沿贴着淡色的唇瓣,姿态依旧无懈可击,杯中液体瞬间消失。
几乎是同时!一层滚烫的红霞自他修长的脖颈迅速蔓延而上,直烧到耳根、双颊!连眼波都似乎被酒气熏得蒙上了一层迷离水光,那抹红晕在白玉般的肌肤上显得格外……惊心动魄!
坏了!